自那日书房摊牌后,苏晚晚便像上了发条,一头扎进了“衍盛行”的宏图伟业里。
她很快发现,自己那点从话本和现代记忆里扒拉出来的商业知识,在真正庞大的产业帝国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她会算账,会想点子,却不懂如何管理一支上百人的商队,更不懂如何从万千人中,识别出能独当一面的帅才。靖王府如今不缺钱,缺的是能将这些资源拧成一股绳,使其发挥出最大效用的人。
午后,前厅,苏晚晚正襟危坐,面前站着一个四十出头、身形微胖的中年男人。他叫常亦安,曾是京城有名商号“四海通”的大掌柜,为人精明,手段了得,却因东家内斗被排挤,如今赋闲在家。这是沈嬷嬷花了大力气,才为她寻来的人。
“常掌柜,请坐。”苏晚晚示意青画上茶,声音沉静。
常亦安拱手作揖后,地在下首坐了,他小心地打量着眼前这位传闻中靖王府的“内当家”,心中满是疑虑。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真能担起那般庞大的产业?
“我看了你的过往,”苏晚晚开门见山,将一份卷宗推了过去,“你在‘四海通’时,曾用五年,将一条濒临废弃的茶马商路,做成了年入十万两的黄金通道。我想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常亦安一愣,没想到她问得如此直接,沉吟片刻,还是将当年的得意之作娓娓道来:“回姑娘,商路之难,不在货,而在人。” 他从安抚沿途山民,到改革驿站补给,再到设立分段奖励机制,说得详尽无比,每一点都透着老道经验。
苏晚晚安静地听着,待他说完,才缓缓开口,“常掌柜所言,句句在理,是守成之言。”她站起身,走到那副巨大的舆图前,“只是,我想要的,并非‘守成’,而是‘开疆’。”她指向了舆图的北方,“我要的是这样一条路。”她的声音不大,“从京城出发,贯穿北地直抵关外。我要这条路上,跑的都是我们的车马,住的都是我们的驿站,卖的都是我们的货物。”
她缓缓转过身,目光清亮如寒星,“我要它成为一条,只为靖王府输送血液的黄金动脉。这条路,沿途有马匪,有视财如命的驻军,有虎视眈眈的同行,可谓九死一生。常掌柜,你可有胆子,来做这‘开疆’的第一人?”
常亦安彻底被镇住了,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被那股气势点燃。他看着那舆图上张扬的线条,看着眼前女子眼中燃烧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野心,那些被岁月磨平的棱角,似乎在这一刻重新变得锋利。他霍然起身,重新对着苏晚晚行了一个郑重的大礼,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常亦安,愿为姑娘、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送走常亦安,苏晚晚长舒一口气,瘫在了软榻上,感觉比自己打算盘算一天还累。“姑娘,您真是越来越有主母的气派了。”青画一边为她捶肩,一边由衷赞叹。
苏晚晚苦笑,用手背贴了贴发烫的脸颊:“什么主母气派,我刚才手心里全是汗,生怕被他看出我是个纸老虎。”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心中却被一种极其陌生的充实感填满,这种将人才收归麾下,共同擘画未来的感觉,竟比数金子还要让人上瘾。
自那日之后,两人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忙碌,他忙于朝堂,整顿五城兵马司,与太子一党在暗中角力;她则忙于王府,整合产业,招募人才,将“衍盛行”的架子一点点搭起来。
时常是苏晚晚睡下了他才拖着一身疲惫回来,她起身了他早已离府,两人间的交流,全靠魏忠和沈嬷嬷。每日里,魏忠带走的是靖王对“衍盛行”大小事务的批复与指示,带回来的,则必然有一盅苏晚晚亲手炖的汤,并附上一句“让王爷务必喝完,不许嫌甜”的叮嘱。一来一往,竟成了王府里心照不宣的风景。
这日,苏晚晚刚与常亦安议定了南下采买丝绸的人选,一抬头,才发现窗外天色已晚。她疲惫地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阵轻微的脆响,正准备回房歇息,一掀门帘,却在踏入的瞬间脚步一顿。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萧衍就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繁复的玄色朝服,显然是刚下值便直接过来了,“忙完了?”他看着她笑问。
“你……你怎么回来了?”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心跳毫无预兆地乱了。
“这是我的王府,我不该回来?”他并未上前,只站在原地看着她微笑,他看着她脸上来不及掩饰的疲惫,终是走上前,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眼下的淡青色阴影,带着怜惜:“我的苏大东家,是不是太累了?”
“没有!”苏晚晚被他亲昵的动作弄得脸颊发烫,那点疲惫瞬间被心慌取代,却又贪恋他指尖的温度,只嘴硬地反驳:“我这是在为我们的未来添砖加瓦!”
“我知道。”他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清晰地传到她的心口。他握住她的手,将她从书案后拉了出来,她的手冰凉,被他温暖的掌心包裹。“所以,今日我这个甩手掌柜,要犒劳犒劳我们的大功臣。”
“犒劳?怎么犒劳?”苏晚晚眼睛一亮,本能地以为又有什么金银赏赐,他却拉着她就往屋内走,修长的手指与她五指交缠,声音里是压不住的笑意:“城外梅花山的春梅开了,明日我带你去踏青寻春。”
苏晚晚的脚步顿住,去看梅花?她有多久,没有过这样清闲的念头了,“可是衍盛行还有好多事……”她犹豫着,心里那本账册还在哗啦啦地翻页。
“天塌下来,也要歇息一日。”他不由分说地打断她,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十指相扣。他侧过头,烛光勾勒出他完美的下颌线,那双眼眸里,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