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寝殿的路上,苏晚晚的手被萧衍牢牢牵着,他的掌心炙热,源源不断地传递着温度,可苏晚晚却觉得,一股寒气从指尖蔓延开,直透心底。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在宫道上拉得老长老长,像一根无形的绳索,将他们纠缠捆绑。这份压抑的死寂,却被一阵由远及近的喧哗声骤然划破。苏晚晚抬眼望去,只见清宁殿门口不知何时竟已黑压压地站了一群人。
为首的太监见到他们,立刻扬起尖细的嗓音唱喏,那声音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陛下口谕!六皇子纯孝仁厚,朕心甚慰。特赐东海明珠一盒,云锦十匹,白玉如意一对。另,念及六皇子身边侍奉之人不足,特遣内侍省总管太监魏忠,携宫女四人,内侍八人,前来清宁殿当差!望六皇子日后起居无忧,专心学业!”这道口谕,如同一块巨石,在清宁殿这片池塘里激起了滔天巨浪。
一个身形微胖,面容和善的太监从人群后走出。他穿着崭新的深蓝色总管服,步履沉稳,脸上挂着滴水不漏的微笑。他先是对着萧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老奴魏忠,见过六殿下。往后,殿下和这清宁殿的大小事宜,便都交给老奴操持吧。”
然后,他转向苏晚晚,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里精光一闪而过,笑容不变,腰却只是微微一躬:“这位,想必就是苏姑姑了。老奴早就听闻姑姑对六殿下照顾有加,忠心耿耿,日后还请姑姑多多指点。”
这话说得客气,却也巧妙地划分了界限,他是“操持”殿内事务的总管,而她,只是“照顾”殿下起居的姑姑。他的态度是敬,也是疏离,用身份的壁垒,将她隔绝在清宁殿真正的权力核心之外。
苏晚晚面上不露出分毫,只得福了福身子,扯出一个得体的笑:“魏总管言重了,奴婢不过是尽本分而已,往后殿内诸事,还需总管多多费心。”
萧衍自始至终都只是安静地看着,直到魏忠和苏晚晚见过了礼,他才缓缓开口:“魏总管,”他走上前,再次站到苏晚晚身边,用一种保护的姿态将她护在身侧,“你要记住,在这清宁殿,晚晚的意愿,便是我的规矩。”
魏忠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但立刻又恢复如常:“是,老奴记下了。”
“她若有半分不顺心,”萧衍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偏执,“我便会觉得,是你们所有人当差不用心。”
这番话让在场所有新来的宫女太监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魏忠那张和善的胖脸也绷紧了,他深深地低下头,声音比刚才还要恭敬数倍:“老奴省得了。”
苏晚晚的脸,腾地一下就红透了,不是羞的,是臊的,萧衍这番话,等同于把她架在了火上烤,让她成了所有新仆人眼中那根仗着主子宠爱就无法无天的眼中钉。
打发了魏忠等人去安顿,萧衍才转过头,看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苏晚晚,眼底闪过一丝恶作剧得逞的笑意:“阿姐,怎么了?以后,就没人敢再欺负你了。”
苏晚晚欲哭无泪,是啊,没人敢“欺负”她了,因为她已经成了这座华丽囚笼里,最显眼的金丝雀,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老虎爪下最珍贵的玩物,谁动谁死。
可金丝雀,终究是笼中鸟。
为了逃避这令人窒息的新环境,苏晚晚一头扎进了她最后的一亩三分地——小厨房,然而,她刚一踏进厨房,就发现这里已焕然一新。灶台被擦得锃亮,角落里堆放着最新鲜的、她以前见都没见过的各种食材。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宫女立刻迎了上来,对她行了一礼:“苏姑姑,您有什么吩咐?奴婢采青,以后就在小厨房给您打下手。”
苏晚晚看着那堆从鱼翅燕窝到熊掌鹿茸应有尽有的食材,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笑得比花还灿烂的小宫女采青,她最后一个可以自由呼吸的角落,也沦陷了。
苏晚晚看着眼前这阵仗,她胸口起伏几下,再抬眼时,脸上竟漾开一个温婉的笑:“采青妹妹有心了,不过今日不必铺张,殿下初愈,饮食宜清淡,劳烦妹妹,帮我熬一锅什么都不加的白粥来。”
这是无声的投降,也是无声的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