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逻辑回廊”的废墟在我们身后缓缓沉降，那些破碎的镜面和闪烁的乱码如同濒死生物的神经末梢，最后抽搐了几下，便彻底融入了垃圾迷宫无所不在的背景噪音中。连续“疏通”了两个极端危险的规则淤塞点，我和托雷基亚几乎成了两条风干的咸鱼，连灵魂上那个“临时工”烙印仿佛都因为过载而显得有些黯淡。
锈铁默默地将我们沿途收集到的一些还算稳定的规则碎片——几块不再强迫人乐观但能稳定小范围温度的“恒温碎片”，一团被净化后可以短暂提升注意力的“思维迷雾”，甚至还有几片从逻辑回廊崩解时飞出的、记载着无意义但结构精美的数学悖论的金属箔——全部扫描评估，换算成微不足道的“秩序结晶”单位，试图填充我们那深不见底的债务窟窿。结果是杯水车薪，连那0.1个单位的“不确定性”利息的零头都没还上。
“效率……尚可。”垃圾主宰那冰冷的意念如期而至，听不出丝毫赞赏，只有程序化的评判，“最后一个‘订单’：‘概念真空’。限期完成。”
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暗红色光标，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死寂感，亮了起来。它投射出的景象，让前两个淤塞点的危险显得……几乎有些“热闹”。
那是一片绝对的“空无”。
不是黑暗，不是虚空，而是一种连“空”这个概念都仿佛被抽离的区域。那里没有光，没有暗，没有颜色，没有形状，没有规则波动，甚至连“存在”与“不存在”的界限都模糊了。目光投入其中，不会反射回任何信息，只会感到一种意识被稀释、被抹除的冰冷恐惧。它就像宇宙背景上的一块补丁，一块拒绝被任何概念定义的“绝对空白”。
【规则淤塞点三：概念真空。成因：未知。推测为高维规则实验失败残留或‘虚无之境’力量早期渗透点。效应：持续吞噬并湮灭周边一切‘概念’与‘信息’，导致区域性规则基础塌陷，并缓慢扩张。威胁：任何具备‘定义’的存在进入其中，其‘概念’将被剥离，存在基础瓦解，归于‘无’。】
托雷基亚看着那片“空无”，脸上一直挂着的、那种玩世不恭的疯狂科学家表情，第一次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凝重，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概念真空……”他低声重复，声音干涩，“这玩意儿……已经不是‘淤塞’了，这他妈是规则的‘癌症’！是‘无’对‘有’的侵蚀！”
连他都爆了粗口，我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悲伤可以用情绪对冲，逻辑可以用悖论搅乱，可这“概念真空”，它吞噬的就是“概念”本身！我们拿什么去“疏通”它？用更多的“概念”去填吗？那岂不是肉包子打狗？
“怎么搞？”我声音发颤，“这根本无解吧？那个垃圾主宰是想让我们去送死，直接变成它的‘新装饰’？”
托雷基亚没有立刻回答，他死死盯着那片空无，眼中的混沌能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转、计算、推演。过了足足一分钟，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沙哑：
“不……不一定完全无解。”
我和锈铁同时看向他。
“它吞噬‘概念’……”托雷基亚眼神聚焦，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但它吞噬的速度……或许是有限的？或者说，它湮灭‘概念’的过程，本身是否需要‘时间’？哪怕这个时间无限趋近于零？”
“你的意思是？”
“如果我们能制造出足够多的、足够‘廉价’、足够‘无用’、但确确实实拥有‘存在概念’的东西，像倒垃圾一样，以远超它吞噬速度的规模，强行倾泻进去……”托雷基亚的语速越来越快，眼中重新燃起一种赌徒般的火焰，“会不会……把它‘撑住’？甚至暂时‘堵塞’住那个吞噬的接口？就像用海量的泥沙去堵塞一个漏洞！”
这个想法比前两个更加异想天开！用“存在感”去淹没“虚无”？
“这能行吗？！”我表示极度怀疑，“我们上哪儿去找那么多‘廉价’的概念？而且，什么样的概念才算‘廉价’到可以随意抛弃？”
“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垃圾’！”托雷基亚猛地指向周围无边无际的废弃物海洋，“这些文明残渣，它们本身都承载着微弱的‘存在概念’！虽然破碎，虽然低效，但数量近乎无限！我们需要做的，是给它们‘赋能’，让它们的概念变得显化，变得……更容易被那‘真空’识别和吞噬！”
“赋能？怎么赋能？”
“用这个！”托雷基亚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我，“用我们的力量，尤其是我的混沌规则！混沌的本质就是‘可能性’，是概念的温床！我可以大规模、低精度地给这些垃圾打上临时的、毫无意义的‘概念标签’！比如，让这块废铁暂时拥有‘世界上最快乐的废铁’的概念，让那块电池拥有‘最想退休的电池’的概念……这些概念本身毫无价值，甚至荒谬，但它们确实是‘概念’！是那‘真空’的食粮！”
他越说越激动：“我们不需要制造强大的概念，我们只需要制造海量的、无害的、如同泡沫般的‘伪概念’，然后用它们去进行……‘存在感倾销’！用无穷的垃圾信息，去塞满那个追求绝对‘空无’的胃口！”
“理论模型建立中……”锈铁的核心疯狂闪烁，“方案可行性：28.5%。风险：极高。可能因概念投放过量引发真空不稳定坍缩，产生规则奇点；也可能因概念质量过低无法形成有效堵塞，导致能量与概念双重损失，加速施术者消亡。”
不到三成的成功率！而且失败后果极其严重！
托雷基亚深吸一口气，看向我，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林默，这是最后一个了。干完这一票，成，我们或许能拿到和那主宰谈判的资格，甚至找到离开的线索；败，那就真的万事皆休。赌不赌？”
我看着他那双燃烧着混沌与决绝的眼睛，又看了看灵魂上那个如同定时炸弹般的烙印，最后望向那片散发着终极恐惧的“概念真空”。
我还有得选吗？
“赌了！”我咬牙，将体内恢复不多的光之力再次凝聚起来，“这次怎么配合？”
“你的光，负责‘稳定’和‘传导’！”托雷基亚快速布置任务，“我会全力催动混沌，大规模‘污染’周围的垃圾，给它们打上临时概念标签。你的光之力要像胶水一样，将这些被打上标签的垃圾‘粘合’成一股稳定的、指向真空的‘概念洪流’，确保它们能精准地灌进去！锈铁，你负责计算最佳投放速率和概念密度，避免过早引发坍缩或投放不足！”
分工明确，没有退路。
我们再次来到悬崖边缘。托雷基亚站在无数废弃物之前，双臂张开，仿佛要拥抱整个垃圾迷宫。暗渊色的混沌能量如同潮水般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不再是精细的操控，而是粗暴的、范围性的“浸染”！凡是被混沌能量掠过的垃圾，无论是金属、塑料、晶体还是凝固的能量体，表面都瞬间浮现出各种荒诞、随机、毫无意义的荧光符号和短语——“会跳舞的螺丝钉”、“渴望被吃掉的能量棒”、“认为自己是国王的破帽子”……
海量的、廉价的、一次性的“伪概念”被批量生产出来！
我则全力引导光之力，如同编织一条巨大的、散发着温和白光的能量管道，将这些闪烁着荒诞标签的垃圾洪流约束、引导，形成一道粗壮的、五彩斑斓又混乱不堪的“概念之河”，朝着那片死寂的“概念真空”奔涌而去！
锈铁在一旁，传感器光芒炽烈到了极限，不断微调着投放的角度和速率。
第一批被打上概念的垃圾洪流，接触到了“概念真空”的边缘。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那些垃圾，连同它们身上那些荒诞的标签，在触及那片空无的瞬间，就如同水滴落入烧红的铁板，瞬间“蒸发”了——不是物理上的消失，而是其“存在”的概念被从根本上抹除，还原成了最原始的、无法被定义的“无”。
吞噬开始了！
但正如托雷基亚所料，这吞噬并非瞬间完成，似乎有一个极其短暂的过程。而我们的“概念洪流”，正以远超它吞噬速度的规模，疯狂地涌入！
更多的“快乐废铁”、“悲伤齿轮”、“哲学家抹布”前赴后继地冲入真空，然后被抹除。那片绝对的“空无”区域，第一次出现了……“涟漪”？仿佛一片平静的死水被投入了无数石子，虽然石子瞬间沉没，但水面的波动却确实产生了！
“有效！继续！加大投放！”托雷基亚咆哮着，脸色苍白如纸，维持如此大规模的概念制造和投放，对他的消耗是恐怖的。
我也感到意识开始模糊，光之力形成的传导管道在剧烈颤抖，仿佛随时会崩断。
“真空吞噬速率提升15%！概念洪流强度达到临界点！警告！边缘规则出现不稳定震颤！”锈铁急促报警。
“不能停！把所有库存的规则碎片！连同那些‘好运贴纸’！全都扔进去！”托雷基亚嘶吼着。
我毫不犹豫地将系统空间里所有之前收集的、还没来得及换算结晶的规则物品，全都投入了光之管道，化作洪流的一部分，冲入真空！
终于，在投入了不知道多少万亿吨的“概念垃圾”，几乎将我们周围清空出一大片区域后——
那一直稳定吞噬的“概念真空”中心，猛地传来一声无声的、却震撼灵魂的“饱嗝”般的规则震颤！
紧接着，那片绝对的“空无”，如同吃撑了的巨兽，猛地向内收缩了一下，其边缘区域的规则塌陷现象骤然停止，并且出现了一层极其稀薄、但确实存在的、由无数未被彻底湮灭的荒诞概念残渣构成的、不断闪烁和破灭的“泡沫壁垒”！
它被暂时……“堵住”了！
我们三个力竭倒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片“概念真空”在“泡沫壁垒”的包裹下，暂时陷入了停滞状态。
灵魂烙印上，最后一个暗红色光标，闪烁了几下，终于……熄灭了。
垃圾主宰那冰冷的意念，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或许是错觉？）再次响起：
【订单完成。表现……超出预期。】
【获得觐见资格。携带‘核心’……至‘王座之间’。】
一道由相对稳定的规则符号构成的光桥，凭空出现，从我们脚下，一直延伸向垃圾迷宫的最深处。
托雷基亚瘫在地上，望着那道光桥，扯出一个疲惫到极点的笑容：
“终于……能去见见咱们的‘老板’，谈谈……工资和……离职手续了……”
我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这位“垃圾场主宰”，能稍微讲点……“道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