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寒意比昨日更重了些,木屋的窗框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伊芙在帕帕格窸窸窣窣的摸索声中醒来,发现小地精已经醒了,正扒着窗台,对着玻璃哈气,然后用小爪子在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图案。
“伊芙!外面像撒了糖霜一样!”帕帕格回过头,眼睛亮晶晶的。
伊芙起身,走到窗边。果然,霜染白了大地,那三块新播种的菜畦也盖上了一层晶莹的薄纱。
她心里微微一紧,但仔细看去,土壤并未冻结,只是表层覆盖了霜粒,在初升的阳光下,正开始慢慢融化,变成点点露珠,滋润着低下的种子。
“这是霜,帕帕。说明秋天真的深了。”伊芙摸了摸帕帕格的头,“没关系,种子在地下很安全,它们不怕这点冷。但是以防万一,这几天我们最好挑个时间去收集点干草铺上去给它们保暖。”
虽然说得很轻松,但她其实还是感到了时间的紧迫。
储存的食物需要增加,冬天需要的物资还差很多,还有巨额的房贷压着。
光靠卖鱼丸和蜡烛肥皂的收入并不稳定,而且罗伊他们那边也还不知道情况如何,她需要更多的来源来维持生计。
早餐时,伊芙提出了今天的计划:“帕帕,今天我们需要进森林一趟。”
帕帕格一听要进森林,立刻兴奋起来,尖耳朵抖得像两片风中的叶子:“真的吗?太好了!帕帕的鼻子最灵了!能帮你找到好多好多好东西!”它对森林有着与生俱来的熟悉和归属感,那里是它的老家。
“嗯,比我们平时捡柴火和挖野菜的地方要深一些,这次我们换个路线,往森林中部更里面的地方走。”
伊芙点点头,语气平静但坚定,“我们需要去找找有没有值钱的东西,比如一些特殊的草药,或者能卖钱的矿石。
也要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打到些小猎物,或者……收集一些低级魔物的掉落材料。”炼金术行和魔法道具店铺应该都会收购这些东西。
“但是,”伊芙神色严肃地蹲下来,平视着帕帕格的眼睛,“我们必须非常小心。森林深处对于我们来说还是太危险了,我需要你的支援,
一旦你闻到任何危险、强大的气味,立刻告诉我,我们马上避开或者躲起来,明白吗?”
“明白!”帕帕格挺起胸膛,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做出一个严肃认真的表情,“帕帕是最好的哨兵!”
准备出发前,伊芙仔细检查了装备。她把小刀插在腰带间,背上背篓。
里面零零散散地装着水囊、一小包盐、一个小伙把、打火石、几块面包和烤红薯作为中午的午餐、还有几个布袋子以及几根结实的麻绳,她还带上了昨天剩下的几个鱼丸,用叶子包好,也许能作为诱饵。
帕帕格也背上了它的小挎包,那是伊芙用碎布给它缝的。
帕帕格走在前面,它似乎进入了一种奇特的状态。一进入森林边缘,它的耳朵就完全竖了起来,不时轻轻转动,捕捉着风声草动。
它矮小的身躯灵活地在灌木和树根间穿梭,时不时停下来,鼻子使劲嗅着空气,或者侧耳倾听,那模样完全变回了那个在丛林里求生存的小生物。
伊芙紧跟在后,右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的匕首柄上,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她的感官也提升到极致,注意着帕帕格发出的任何信号。
最初的路径还算熟悉,是之前采集野菜和柴火常走的地方。
越往里走,树木越发高大,遮天蔽日,地面覆盖着厚厚的、柔软腐烂的落叶,踩上去悄无声息。
光线变得斑驳而幽暗,空气也更加潮湿,充满了泥土和腐殖质的浓郁气息。
“这边,”帕帕格压低声音,指向一条几乎被藤蔓完全覆盖的小径,“我记得这边往下走,有个小山谷,那里比较潮湿,长着一种甜甜的块根,烤熟了很好吃,还很顶饿!”
它拨开藤蔓,露出一个向下的陡坡。伊芙先下去,然后用绳子系在帕帕格腰上,把它慢慢放下来。
坡下是另一番景象,一条浅浅的溪流潺潺流过,岸边土地肥沃,生长着许多伊芙不认识的植物。
帕帕格兴奋地跑到一片叶子肥厚的植物前,用小爪子开始刨土:“就是这里!你看!”不一会儿,它就挖出几个沾满泥土、形状像纺锤的淡黄色块根。
伊芙也帮忙挖掘,很快他们就收获了小半袋根茎,这个看着很好保存。
伊芙猜测应该是类似于淮山之类的淀粉含量比较高的碳水化合物,可以蒸着吃或者埋在灰烬了焖熟,味道应该不错。
帕帕格又指着溪流对岸一片阴湿的岩石地带:“那边,石头后面,有一种叶子边上带小刺的草,嚼碎了敷在伤口上,能止血止痒,我以前被荆棘划伤就用过。”
他们小心翼翼地蹚过及膝的溪流。水很凉,伊芙再次尝试去感知水流,依旧只能感受到物理上的冰凉,那种玄妙的触摸感没有出现。
就在帕帕格专注地采集那种止血草时,伊芙耳朵一动,听到旁边灌木丛传来一阵不自然的窸窣声,比风吹过要沉重得多。
“帕帕,小心!”她低喝一声,迅速将帕帕格拉到身后,同时抽出了匕首,身体微躬,进入防御姿态。
灌木丛猛地被撞开,一头体型硕大、獠牙外翻的野猪红着眼睛冲了出来!
它身上沾满树脂和泥浆,皮肤粗糙得像铠甲,显然是这片区域的霸主,被不速之客激怒了。
“呀!”帕帕格吓得尖叫一声,手里的草药掉在地上,抖得厉害。
伊芙心脏猛地一缩,恐惧瞬间攫住了她。那对弯曲的獠牙在幽暗的光线下闪着令人胆寒的光泽,以她手中这柄简陋的匕首,就是鸡蛋碰石头,今天就能呜呼。
“快跑,帕帕!”伊芙一把拉起吓呆的小地精,转身就向溪流对岸跑去。
野猪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四蹄刨地,猛地追了上来。
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紧追不舍,伊芙能感觉到大地都在震动。
“这边!芙芙,这边!”帕帕格突然叫道,它灵活地转向一片密集的灌木丛,“这里有个洞!”
那是一个被藤蔓半遮掩的狭窄洞穴入口,似乎是某种动物废弃的巢穴。
伊芙毫不犹豫,几乎是拖着帕帕格一起挤了进去。
就在他们挤进洞穴的瞬间,野猪庞大的身躯狠狠撞在了洞口的岩石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洞穴内空间狭小,仅能容纳他们蜷缩着身体。野猪在外愤怒地嘶吼着,獠牙不断刮擦着洞口岩石,泥土簌簌落下。
伊芙紧紧抱着仍在发抖的帕帕格,另一只手死死握着那柄几乎无用的匕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她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混合着洞外野猪粗重的喘息和刨土声,每一次撞击都让她的神经绷紧一分。
时间在恐惧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动静渐渐平息,野猪似乎失去了耐心,脚步声逐渐远去。
又等了好一会儿,直到帕帕格小声说:“它走了……气味变淡了……”
伊芙这才缓缓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几乎虚脱。
她低头看着怀中仍然瑟瑟发抖的小地精,又看向手中那柄在昏暗光线下几乎看不出锋芒的匕首,一股无力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今天他们侥幸逃脱,全靠帕帕格对地形的熟悉和一个幸运的藏身之处。如果下次遇到更危险的情况呢?如果帕帕格不在身边呢?
一种前所未有的迫切感在她心中疯狂滋长。她需要力量,真正的力量——不仅仅是敏捷的身手和一点粗浅的战斗技巧,而是能够保护自己、保护重要之人的实力。
“伊芙?”帕帕格担忧地抬头看她。
伊芙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轻轻拍了拍帕帕格的背:“我们没事了。”
他们小心翼翼地从洞穴中爬出,确认野猪确实已经离开。惊险的逃亡打破了某种隔阂,共同经历生死危机后,一种更深层次的信任在悄然滋生。
溪边的石头边上,伊芙慢慢地嚼着面包,小口喝着水,刚才的逃亡和紧张让她饿感更强,急需补充能量。
一旁的帕帕格看着潺潺的溪水,抱着膝盖,小声说道:“芙芙……其实……帕帕以前不是一个人住在森林里的。”
伊芙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她看向帕帕格,没有打断。
“帕帕以前……也和爸爸妈妈,还有很多很多族人,住在一起。”帕帕格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它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大眼睛失去了焦距,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