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省公安厅刑侦总队的小会议室再次被临时改为“泥鳅”案行动指挥部。气氛与之前的研判会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烟草和一丝紧绷的兴奋。白色写字板上,李坎(老坎)和“坎通物流”的关系图被清晰勾勒出来,与“泥鳅”、废弃的临北三号码头、数家空壳公司以及异常资金流紧密相连。
沈青云站在写字板前,身姿挺拔,目光如炬。他换上了一件深色的作战夹克,更显干练。雷刚、陈涛分坐两侧,还有其他几位负责技术侦查、外围布控的骨干,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各位,”沈青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目标李坎,绰号‘老坎’,‘坎通物流’实际控制人,现已基本确认系‘泥鳅’犯罪集团关键环节人物,负责物流通道和部分资金洗白。我们的行动,分三步走。”
他用电子笔在写字板上重点圈画:
“第一步,全天候立体监控。陈支,你的人负责电子监控,李坎及其核心家庭成员、‘坎通物流’公司座机、他名下所有移动通讯工具,必须做到无缝监听定位。我要知道他每分钟在哪里,跟谁联系,说了什么。”
陈涛扶了扶眼镜,重重点头:“明白!技侦手段已全部到位,保证一只苍蝇飞过都能留下记录。”
“第二步,外围秘密布控。雷支队,”沈青云看向雷刚,“你的人,便衣潜入。李坎家小区、‘坎通物流’公司、他常去的几个情妇住所、以及他名下所有车辆,都要有我们的人。记住,是眼睛,不是手!没有命令,绝不许暴露,更不能惊动他!我要知道他见了谁,去了哪,拿了什么,丢了什么!”
雷刚摩拳擦掌,虎目放光:“沈总放心!我挑的都是总队最好的‘影子’,保证让他毫无察觉!”
“第三步,关键节点控制。”沈青云的笔尖重重落在“临北三号码头”上,“这个废弃码头,是他们很可能使用的交易地点。特警支队已经秘密接管周边制高点,水下侦查小组也会在夜间布放传感器。一旦李坎或者‘泥鳅’集团的其他核心成员出现在那里,或者有异常货物移动,立即报告!”
他环视全场,语气斩钉截铁:“这次行动,代号‘捕鳅’!我们的目标是放长线,通过李坎,钓出更深藏的‘泥鳅’,乃至其背后的整个网络!所以,耐心比勇气更重要,细节比蛮力更关键!各小组按计划行动,保持通讯畅通,随时汇报异常!”
“是!”众人齐声应道,声音在会议室里低沉地回荡,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战意。
夜幕降临,省城和临江市华灯初上。在李坎位于临江市一个高档小区外的便利店里,两名穿着休闲服的侦查员假装挑选商品,眼角余光始终锁定着小区入口。路边停着的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里,雷刚亲自坐镇,盯着多个监控画面,耳朵里塞着耳机,不时低声下达指令。
“坎通物流”公司所在的写字楼下,一个外卖员打扮的侦查员靠在电瓶车上“刷手机”,另一个则在不远处的报刊亭“看报纸”。写字楼对面一家咖啡馆的二楼包厢,窗帘微掩,长焦镜头对准了李坎办公室的窗口。
李坎对此一无所知。他今年五十出头,身材微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价格不菲的休闲装,正开着他的宝马x5从公司回家。车上,他接了个电话,语气有些烦躁:
“…知道了,催什么催!最近风头紧,那批货先压一压…‘泥鳅爷’说了,安全第一…嗯,老地方?不行!最近条子盯得有点怪,换个点,等我通知…”
监听设备清晰地捕捉到了这段对话。
指挥部里,沈青云和陈涛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兴奋。“老地方”、“那批货”、“泥鳅爷”、“换个点”——这些关键词,几乎坐实了李坎的地位和他们正在进行非法勾当的猜测。
“看来,我们的‘老坎’先生,已经有点惊弓之鸟了。”沈青云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
李坎并非庸碌之辈。他能被“泥鳅”委以重任,自有其过人之处。连续几天,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小区里好像多了几个陌生面孔,公司楼下也总有那么几辆车停着不走。是一种多年在灰色地带行走养成的、对危险近乎本能的直觉。
晚上,他没有去情妇那里,而是直接回了家。坐在书房宽大的老板椅上,他点燃一支雪茄,却没有吸,只是看着袅袅青烟出神。他拿起一部很少使用的备用手机,犹豫了一下,拨通了一个没有存储姓名的号码。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经过处理的、低沉沙哑的声音。
“爷,是我。”李坎压低声音,“我总觉得…最近有点不对。好像…好像有人盯着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缓缓道:“慌什么?做我们这行,被人盯是常事。把手脚弄干净,不该留的东西,早点处理掉。最近都消停点。”
“是,是,我知道。”李坎连连点头,“那…码头那边…”
“暂时别用!等我消息!”对方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这段通话同样被监听到,但对方使用了高级的反监听手段,无法追踪定位。沈青云听着录音,眉头微蹙。“泥鳅”果然狡猾,警惕性极高。李坎这通电话,既是汇报,也可能是一种试探。
“沈总,李坎可能要跑,或者销毁证据!”陈涛判断。
“未必。”沈青云沉吟道,“他如果真想跑,不会打这个电话打草惊蛇。这更像是内心不安,寻求上面指示,同时也是一种自我安慰。不过,他肯定会有下一步动作。通知各组,打起十二分精神,李坎任何微小的异常举动,都可能是有价值的信号!”
李坎的下一步动作,比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符合小人物的心理。
第二天一早,李坎像往常一样开车出门,但他没有直接去公司,而是绕道去了一个老城区的菜市场。他在市场里转悠了十几分钟,买了些早点,然后走向市场角落的一个大型垃圾箱。
这个举动看似平常,但指挥部的雷刚却立刻警觉起来。“盯紧他!注意他扔了什么东西!”
只见李坎左右看了看,似乎确认没人注意,迅速从一个手提袋里掏出一个用黑色塑料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方块状物体,飞快地扔进了垃圾箱,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
“目标丢弃可疑物品!重复,目标丢弃可疑物品!”雷刚的声音通过耳机传到所有外围侦查员耳中。
“不要动!让他走!”沈青云在指挥部果断下令,“A组继续跟住李坎!b组,等收垃圾的车来,秘密截下那个黑色塑料袋!注意,要伪装成正常清理,绝不能引起任何怀疑!”
半小时后,一辆印着“环卫”字样的三轮车来到垃圾箱前。两名穿着环卫工制服、实则是侦查员的人,熟练地将垃圾装入车中,那个黑色的塑料袋被特意分开,迅速转移。
当这个沾着污渍的黑色塑料袋被小心地放在指挥部技术科的检验台上时,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技术员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打开层层包裹。
里面是几部被砸得稀烂的手机,几张被剪碎的SIm卡,还有——一个巴掌大小、包裹在防水油布里的硬皮笔记本!
技术员小心翼翼地展开笔记本,里面的内容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上面用极其隐晦的符号和简称,记录着多次货物(代号)、时间、地点(多用经纬度或特征地标)、接头人(代号)以及……分成金额!其中多次出现了“泥鳅”、“三号码头”以及“ZJ”(可能是资金接收方代号)等字眼!
“这是……‘老坎’的私账!”陈涛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兴奋。
沈青云拿起那个笔记本,感受着上面残留的李坎的指纹和紧张的气息。他目光锐利如刀,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个笃定的笑容。
“通知各组,‘老坎’这条线,可以收了!准备抓捕李坎!同时,根据这个笔记本上的记录,重新梳理和定位‘泥鳅’集团的其他节点和交易模式!”
惊弓之鸟,终于因为过度惊慌,留下了致命的痕迹。收网的绳索,开始悄然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