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不速之客
“所以,清河县,我们非去不可。那个铺子,我们也非租不可!”
赵衡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不响,却字字砸在人心上。
“东家!”沈富贵第一个跳了起来,铜铃大的眼睛里满是急色,“这不是把脖子伸到人家的刀口下吗?他们连杀人夺方子的事都干得出来,咱们这卤肉……”
“他们有官府撑腰,硬碰硬,我们占不到便宜。”陈三元也皱紧了眉头,他比沈富贵想得更深一层。
赵衡看着他们,脸上不见半分动摇。“他们想要,也得看牙口够不够硬,能不能啃得动。”他踱了两步,嘴角扯出一抹冷硬的弧度,“我们越是躲,他们越觉得咱们是软柿子,可以随便捏。就是要大张旗鼓地过去,就在他清河帮的地盘上,把铺子开起来!”
“要做,就做一条让他们看不透深浅的过江龙。他们摸不清我们的底,就不敢轻举妄动。”
赵衡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清河县的方向。“况且,我们不是一个人。那个被沉尸江底的王老板,难道就没有家人朋友?那些被清河帮压榨得喘不过气的铺子东家,他们难道就心甘情愿?他们缺的,只是一个敢站出来的人。”
“我们要做的,就是点起这第一把火!”赵衡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三位神情各异的悍卒,一字一句道:“明天,收拾东西。富贵、三元跟我去清死河县。”
“去干啥?”沈富贵下意识问道。
“去见房东,签契。然后……”赵衡的笑容里,透出一股森然的寒气,“去拜会一下南城的新邻居。咱们卤肉店开张,总得给清河帮的各位大爷,备上一份开业大礼。”
……
次日清晨,天色灰蒙。
在青阳镇租下的卤肉店后院,赵衡已经将那口硕大的铁锅用草绳捆扎结实。沈富贵和陈三元背着简单的行囊,肃立一旁,神情凝重,像极了即将奔赴沙场的兵。
“家里,就交给你了。”赵衡看向瘦猴。
“东家放心。”瘦猴收起了平日的嬉皮笑脸,眼神里是军人特有的干练。
“爹……”
屋里,铁蛋揉着眼睛走了出来,似乎知道父亲又要出远门,脸上挂着浓浓的不舍。
自从将铺子租下之后,铁蛋每天吃过早饭自己就去学堂了,也不用赵衡每天接送,但是赵衡每天会给他备好每天的吃食。
赵衡走过去,高大的身躯蹲下,刚好与铁蛋平视。他伸出粗糙的大手,在铁蛋的小脑袋上轻轻揉了揉。“在家听瘦猴叔叔的话,爹去县里给你挣大宅子住。”
他低喝一声,率先弯腰,单手就将那百十斤重的竹筐连锅带行李甩上牛车,稳稳当当,随即赶着牛车往清河县的方向走去。
陈三元和沈富贵默不作声地跟上。
然而,三人刚出了青阳镇,一阵异样的“轱辘”声由远及近。
这声音,不是牛车木轮碾过土路的沉闷,而是一种更清脆、更快速的节奏。
晨雾中,一辆青布车篷的马车不急不缓地驶来。拉车的竟是两匹神骏的黑马,膘肥体壮,马具上的铜饰在晨光里闪着微光。马车做工考究,行在颠簸的土路上,车身几乎没有晃动。
几个早起的村民也瞧见了,纷纷停下活计,伸长脖子张望,眼里满是好奇与敬畏。
马车精准地在路边停下,不偏不倚,正好挡住了赵衡三人的去路。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掀开,一个身穿月白色锦袍的年轻公子,慢条斯理地走了下来。
他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他手里摇着一柄玉骨折扇,明明是初秋清晨,却一副风流做派。只是他脸色透着病态的苍白,行动间似乎有些迟缓,平添了几分脆弱感。
在他身后,跟着下来两个黑衣护卫。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如鹰,浑身都是生人勿近的剽悍气息。
几乎是瞬间,沈富贵和陈三元身体就绷紧了,手不自觉地按向腰间。
他们从那两个护卫身上,嗅到了一股冰冷的、同类的气息。那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泡出来的杀气,做不得假。
赵衡的目光,则落在了那锦衣公子的脸上。
他的眼神微微一凝。
是你。
前些日子,在路边救下的那个少年,福满楼钱掌柜口中的少爷——沈知微。
“赵兄,别来无恙。”年轻公子开了口,声音温润,他合起折扇,对着赵衡微微一笑,那双桃花眼里带着探究和玩味,“小生沈知微,总算是找到你了。”
赵衡看着他,没说话。
沈知微也不在意,目光从赵衡高大的身躯,扫到他身后牛车上那口巨大的黑铁锅上,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些:“赵兄这是……准备搬家?”
“有事?”赵衡吐出两个字,声音低沉。
“自然是有事。”沈知微坦然道,“而且是天大的事。此地人多口杂,不知赵兄可否行个方便,借一步说话?”
赵衡沉默地看了他片刻,对身后的陈三元和沈富贵递了个眼色。
“跟我来。”
他扔下三个字,转身朝村外的一片小树林走去。
沈知微对他的两个护卫摆摆手,示意他们留在原地,自己则摇着扇子,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陈三元和沈富贵,与那两个黑衣护卫,隔着几丈远,四个人谁也不说话,就这么相互对峙着。空气仿佛凝固了,无形的压力让路过的村民都绕着道走。
……
树林里很静,只有几声鸟鸣。
赵衡在一棵大树前停步,转身,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沈知微完全笼罩。
“说吧。”
“赵兄快人快语,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沈知微停在三步之外,一个既礼貌又安全的距离。他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郑重地对着赵衡行了一礼。
“第一件事,谢赵兄当日救命之恩。若非你出手,我沈知微现在,恐怕早已是山中枯骨。恩情,我记下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囊递过去,“区区百两黄金,不成敬意,还望赵兄收下。”
赵衡的目光甚至没在那个锦囊上停留。
“路过而已。”
沈知微看着他,见他眼神清澈,没有半分贪婪与做作,心中对他的评价又高了几分。他也不坚持,从善如流地将锦囊收了回去,嘴角的笑意却变得有些高深莫测。
“好一个‘路过而已’。”沈知微眯起那双桃花眼,像一只嗅到猎物气息的狐狸,“那么,这第二件事,恐怕就不是‘路过’能解释的了。”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我来,是想跟赵兄,打听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