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易卜拉欣的商队分别后,慕容文远所在的船队满载着交易的银钱和未来的承诺,踏上了归途。海风似乎都变得轻快了许多,但文远的心却并未完全放松。方家快船虽已退去,但海上的变数依然存在,而明州城内,等待他的恐怕是比海上风浪更复杂的局面。
常五指挥着船只,选择了另一条更为迂回但相对安全的航线。经历了一番生死考验,船上的水手们对这位临危不乱、智勇双全的姑爷已是心悦诚服,执行命令毫不拖沓。文远站在船头,望着蔚蓝无垠的大海,心中思绪万千。这次海上之行,不仅挽救了苏家的商业危机,更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肩上的责任,以及与那个时代、那个家族日益深厚的联结。
他想起明月病榻前苍白的脸和那句“小心暗礁”,想起清婉强撑镇定的眼神,甚至想起玲珑狡黠又关切的目光。这些曾经陌生的人,如今已成了他无法割舍的牵挂。
“姑爷,照这个速度,再有三五日,就能看到明州的海岸线了。”常五走过来汇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文远点点头:“让大家不要松懈,越是接近家,越要小心。”他顿了顿,问道,“常五叔,依你看,赵元丰若知道我们成功归来,会作何反应?”
常五脸色一沉:“那老匹夫,阴险得很。海上没能得手,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只怕……会在岸上耍更阴毒的手段。姑爷回去,万事还需小心。”
文远目光深邃:“我知道。是时候,彻底清算一下了。”
就在文远船队乘风破浪归来的同时,明州城内的气氛却日益紧张。
苏清婉成功地演完了“诱饵”船队出航的大戏,迷惑了赵元丰。然而,赵元丰也并非易与之辈。海上迟迟没有传来“捷报”,反而隐约有风声说慕容文远可能另辟蹊径完成了交易,这让他焦躁不安,开始动用舆论武器。
一时间,明州城内流言四起。
有的说,苏家赘婿慕容文远携巨款潜逃,根本未曾出海;有的说,他在海外与番商勾结,意图掏空苏家基业;更恶毒的说法是,他早已被海盗所害,苏家为了颜面秘不发丧,实则已是外强中干。
这些流言如同毒雾,弥漫在明州的大街小巷,不仅影响了苏家各铺面的生意,更动摇了部分与苏家合作商家的信心。一些原本与苏家交好的家族,也开始持观望态度。
苏府之内,压力巨大。二叔公一脉趁机发难,多次在家族会议上质疑清婉的决策,尤其对赋予慕容文远如此大的权力表示强烈不满,言语间暗示清婉已被赘婿迷惑,损害家族利益。
“大小姐!如今流言汹汹,文远姑爷又音讯全无,您总得给大家一个交代吧?”议事厅内,二叔公拄着拐杖,语气咄咄逼人。
苏清婉端坐主位,面色如常,但袖中的手却微微握紧。她心中同样担忧文远的安危,但此刻绝不能显露分毫。“二叔公稍安勿躁。文远此行乃绝密,自有其道理。至于流言,不过是赵元丰狗急跳墙的伎俩,何必当真?我苏家基业,岂是几句流言就能撼动的?”
“绝密?道理?”二叔公冷笑一声,“只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若真出了岔子,这责任,大小姐你可担待得起?”
厅内气氛凝重,支持清婉的和支持二叔公的族人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就在这时,久未露面的苏老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走进了议事厅。她虽病体未愈,眼神却依旧锐利,扫视全场,嘈杂的议论声顿时安静下来。
“吵什么?”老夫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天,还没塌下来。”
她走到主位旁坐下,目光落在清婉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又转向二叔公:“老二,苏家现在还是老身说了算。清婉代我行家主之权,她的决策,便是我的决策。至于文远……老身选的人,自有老身的道理。在座诸位,若有谁自认能在这风雨飘摇之际,做得比清婉更好,不妨站出来!”
老夫人积威已久,一番话掷地有声,顿时压下了所有异议。二叔公脸色铁青,却也不敢再公然反驳。
然而,表面的风波暂时平息,暗涌却更加湍急。所有人都明白,慕容文远能否平安归来,带回确凿的消息和资金,将直接决定这场家族内斗的走向,乃至苏家的未来。
苏清婉回到书房,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她推开窗,望着南方天际,心中默默祈愿。玲珑悄悄进来,递上一封密信,低声道:“大姐,码头有消息说,最近有疑似疍家余孽的人在打探……他们可能知道姐夫要回来了。”
清婉心中一紧。归途,并非坦途。
海面上,慕容文远的船队已经看到了远方熟悉的海岸线轮廓。家的方向近在咫尺,但最后的航程,往往最为凶险。岸上,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这片海域,有期盼,有担忧,也有……杀机。
(第九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