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死寂一片,唯有云芷清越而冰冷的声音回荡,字字如刀,劈开了云府锦绣繁华下的污秽与血腥。
她手中高举的证物,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云文渊坐立难安,烫得满堂宾客目光异样。
柳媚儿脸色煞白如纸,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着。
毒杀苏清婉的证据链环环相扣,几乎将她钉死在了耻辱柱上。
她强自镇定,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疼痛让她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她不能认,绝不能认!
只要咬死不认,凭借云文渊对柳家势力的忌惮,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荒谬!荒唐!”
柳媚儿尖声叫道,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显得有些扭曲,“云芷!你为了陷害我,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谁知道这些证词是不是你威逼利诱得来的?
那稳婆,说不定早已被你收买!
太医院的记录,你就不能作假吗?
你医术毒术不是高明得很吗?”
她转向云文渊,泪眼婆娑,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老爷!
您要相信妾身啊!
妾身嫁入云家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会做出如此歹毒之事?
是芷儿!
是她恨我占了主母之位,恨瑶儿分了她的宠爱,才编造出这弥天大谎来构陷于我!”
云文渊面色铁青,嘴唇紧抿。
柳媚儿的辩驳苍白无力,但在情感上,他宁愿相信这是云芷的构陷,也不愿接受自己同床共枕十余年的女人竟是如此蛇蝎心肠。
这不仅仅关乎柳媚儿个人,更关乎他的官声,关乎云府与柳家的关系。
他眼神复杂地看向云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希望她能就此打住。
然而,云芷只是回以他一个冰封般的眼神。
打住?
怎么可能?
这仅仅是开始。
“构陷?”
云芷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更显森寒,“柳姨娘,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毒杀我生母,侵吞我生母嫁妆,这两桩罪行,你尚且敢矢口否认。
那再加上一条——勾结娘家,放印子钱,盘剥百姓,致人家破人亡呢?”
此言一出,满座再惊!
印子钱!
这可是朝廷明令禁止,官员家眷绝不可沾染的恶行!
一旦查实,丢官罢职都是轻的!
柳媚儿瞳孔骤缩,放印子钱的事她做得极为隐秘,云芷如何得知?
云文渊更是浑身一震,猛地看向柳媚儿,眼中满是惊怒。
他或许可以为了家族颜面容忍内宅阴私,但绝无法容忍波及自身官位的罪行!
“你……你胡说什么!”
柳媚儿彻底慌了。
云芷不再看她,目光转向大厅门口,朗声道:
“翠儿,请苦主进来!”
话音落下,翠儿领着一对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夫妇走了进来。
那男子约莫四十上下,脸上带着饱经风霜的沧桑,女子则哭得双眼红肿,一进大厅,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云文渊和众宾客的方向连连磕头。
“青天大老爷们,请为我们做主啊!”
男子的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悲愤,“小民原是西城经营杂货铺的,去年因生意周转不灵,向‘惠民钱庄’借了五十两银子,月息五分!
谁知不到半年,利滚利竟成了二百两!
我们砸锅卖铁也还不上啊!”
那妇人抬起泪眼,死死盯住柳媚儿,手指颤抖地指向她:
“就是她!
柳夫人!
那‘惠民钱庄’背后的东家之一就是她!
她还不上钱,就派人强行收走了我们的铺子,还把我那苦命的儿子打成了残废!
我儿子……我儿子他受不了这屈辱,投河自尽了哇!呜呜呜……”
妇人嚎啕大哭,悲切之声令人闻之心酸。
男子从怀中掏出一叠皱巴巴的借据,高高举起:
“这就是借据!
上面还有钱庄的印章和柳夫人心腹的签名画押!”
宾客们彻底炸开了锅。
“月息五分?
这简直是抢钱!”
“逼得人家破人亡,太狠毒了!”
“真没想到,丞相夫人竟是如此……”
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向柳媚儿和云文渊。
柳贵妃派来的宫女脸色已然黑沉如水,手指紧紧绞着帕子,显然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柳媚儿竟如此蠢笨,留下这许多把柄!
云文渊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额头青筋暴跳。
他一把夺过那叠借据,快速翻看,上面熟悉的签名和印章像是一记记重锤,砸得他眼冒金星。
他可以不管苏清婉的死活,可以默许柳媚儿侵吞嫁妆,但这放印子钱、逼死人命的事,一旦被御史闻风奏上一本,他这项乌纱帽就算不丢,也再无晋升之望!
“毒妇!蠢妇!”
云文渊终于彻底失控,扬手将那些借据狠狠摔在柳媚儿脸上,“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纸张纷纷扬扬落下,如同祭奠的纸钱,落在柳媚儿苍白的脸上、华贵的衣襟上。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暴怒的云文渊,听着周遭毫不掩饰的指责与鄙夷,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崩塌。
云芷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看着柳媚儿从狡辩到慌乱,再到如今的失魂落魄。
她心中并无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
母亲,您看到了吗?
害您之人,女儿今日,为您讨还公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