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马车碾过官道,朝着京城方向疾驰。
车厢内,云芷借着角灯微弱的光线,再次展开孙婆子那份证词,逐字细看。
“蚀心草……”
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此草在她继承的医毒记忆中存在,确实如其所述,性阴寒,微量长期服用,可缓慢损伤心脉,造成体虚力弱、缠绵病榻的假象,极难察觉。
若非精通毒理之人,寻常太医根本诊断不出。
仅有孙婆子一面之词,虽能掀起波澜,却未必能一锤定音。
柳媚儿完全可以反口诬陷孙婆子受她收买构陷。
云文渊那个利益至上的父亲,也未必会为了一个死去的原配,彻底严惩尚有柳家背景的柳媚儿。
她需要更坚实的证据链。
物证,以及其他旁证。
回到芷兰苑时,已是深夜。
云芷毫无睡意,立刻召来墨影。
“两件事。”
她神色凝重,“第一,查太医院档案,找到我母亲苏清婉当年所有的诊脉记录和用药方子,尤其是产后调理的方剂。
重点查看是否有太医曾提及脉象异常,或药方中是否含有与‘蚀心草’药性相冲、可能加剧毒性之物。”
“第二,”她沉吟片刻,“当年为我母亲诊脉的太医,可有仍在太医院任职,或致仕后仍在京中的?
设法接触,探探口风,看是否有人当年曾对母亲病情有所疑虑,却被柳媚儿或其他人压下。”
墨影领命,如同暗夜中的影子,再次融入沉沉夜色。
等待消息的几日,云芷并未闲着。
她反复推敲着柳媚儿可能的手段。
下毒需经手之人,除了被买通的丫鬟,负责诊脉开方的太医是关键。
柳媚儿能长期下毒而不被察觉,太医院中,即便没有她的同党,也定然有人被她蒙蔽,或者……选择了沉默。
三日后,墨影带回了一个木匣和一份口录。
“小姐,苏夫人当年的脉案和药方副本,在此。”
墨影将木匣奉上,“属下查阅发现,前期几位太医的方子皆以温补为主,并无明显问题。
但自夫人产后约三月起,至去世前,主要是一位姓胡的太医负责诊脉。
其方剂中,常重用一味‘赤阳参’。”
云芷打开木匣,取出那些泛黄脆弱的纸张,仔细翻阅。
果然,后期的方子里,赤阳参的用量颇大。
她眸光一凝:“赤阳参性烈,大补元气,但若体内有阴寒之毒未清,以此猛药强行催发气血,无异于火上浇油,会加速毒质对心脉的侵蚀!”
这胡太医,要么是医术不精,误判了病情;要么……就是受了柳媚儿的指示,故意用虎狼之药,加速母亲的死亡!
“那胡太医如今何在?”
“胡太医在苏夫人去世后第二年,便告老还乡,三年前已于家乡病故。”
线索似乎又断了。云芷蹙眉。
“不过,”墨影继续道,“属下寻访到一位当年曾在太医院任职、负责药材管理的刘姓吏目,如今已致仕,住在城南。他提供了一份口录。”
墨影将一份记录呈上。
上面写着,那位刘吏目回忆,当年曾有人(疑似柳媚儿身边的心腹)私下向他打听过“蚀心草”的药性,虽未明言用途,但他心中存疑。
后来苏夫人“病逝”,他隐约觉得不安,却因位卑言轻,不敢多言。
此外,他还提及,在苏夫人病重期间,胡太医曾数次拒绝其他太医联合会诊的提议,坚持由他一人主治,理由是“恐人多口杂,反扰夫人静养”。
这份口录,虽非直接证据,却有力地佐证了孙婆子的证词,并将嫌疑牢牢锁定在柳媚儿和那位胡太医身上。
胡太医已死,死无对证,但刘吏目的证言,以及这药方与“蚀心草”毒性之间的关联,足以构成一个逻辑严密的推理链条。
云芷看着手中的脉案、药方以及刘吏目的口录,再加上孙婆子的证词,眼神渐渐锐利如刀。
证据链,已然成型。
柳媚儿毒杀嫡母,铁证如山!
她将所有的证据仔细收好,放入一个紫檀木盒中。
现在,只差一个合适的时机,将这些罪证,公之于众。
而这个时机,或许并不需要她等待太久。
云老夫人寿宴上的风波虽过,但云府内部暗流涌动,柳媚儿虽被幽禁,其残余势力尚未完全清除,云文渊的态度也暧昧不明。
她需要找一个能让云文渊无法包庇,能让柳媚儿无所遁形的场合。
“小姐,有了这些,是不是就可以……”
翠儿在一旁,激动得眼眶发红。
云芷轻轻抚过木盒冰凉的表面,声音冷冽如冰:
“还不够。
需得让这些证据,在最恰当的时机,以最无法反驳的方式,呈现于人前。
柳媚儿逍遥了这么多年,该到她偿还血债的时候了。”
她需要一场“盛会”,一场能将所有关注目光都吸引过来的“盛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