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旨意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与后宫激荡起层层漩涡。
三司会审的消息,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缓缓撒向与东宫相关的每一个人。
长春宫内,香炉里焚着昂贵的苏合香,却丝毫驱不散柳如烟心头的阴霾与寒意。
她屏退了所有宫人,只留下最心腹的刘嬷嬷。
华丽的裙裾因她焦躁的踱步而窸窣作响,往日妖娆妩媚的眼眸此刻盈满了惊惶与狠毒。
“嬷嬷,陛下竟真的下令要查!三司会审……那些酷吏的手段,你我不是不知!”柳贵妃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尖锐得像是绷紧的琴弦,一触即断,“若真被他们查出些什么,莫说本宫这贵妃之位,便是柳氏满门,只怕也……”
刘嬷嬷亦是面色凝重,她上前一步,低声道:“娘娘稍安勿躁。陛下下令彻查,无非是因流言汹汹,迫于压力,意在平息物议,未必真会深究到底。只是……咱们不得不防。”
“防?如何防?!”柳贵妃猛地转身,抓住刘嬷嬷的手臂,“那些事……虽非下毒,但若被翻出来,本宫如何说得清?陛下若知本宫曾克扣东宫用度,曾试图更换药材……他还会信本宫吗?”
她越想越怕,身体微微发抖。皇帝的多疑与权衡之术,她伴驾多年,再清楚不过。平日恩宠有加,一旦触及皇权底线,绝无情面可讲。
“娘娘,为今之计,唯有……祸水东引。”刘嬷嬷眼中闪过老辣阴狠的光,声音更低,“既然要查‘下毒’,那便给他们一个‘下毒之人’!只要真凶落网,案情了结,自然无人再会深究细枝末节。”
柳贵妃眼眸一亮,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对!对!找个替死鬼!必须找个够分量,又能让陛下和那些朝臣信服的人!”
主仆二人目光交汇,几乎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那个名字。
“云芷。”柳贵妃红唇吐出这两个字,带着刻骨的恨意与一丝即将解脱的疯狂,“精通医毒,入府后太子便病重,恰巧她又‘治好’了太子……还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吗?她与本宫、与太子皆有旧怨,完全有动机下手!陛下早已因替嫁之事对她心生疑虑,此乃天赐良机!”
计议已定,柳贵妃立刻恢复了往日几分镇定,眉眼间重新凝聚起毒辣与决断。
她快步走到书案前,匆匆写就一封密信,用特殊火漆封好,递给刘嬷嬷。
“立刻想办法,将此信秘密送出宫,交到媚儿手中!告诉她,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在三司查到丞相府之前,在云芷那贱人的芷兰苑中埋下‘证据’!要快!”
“老奴明白!”刘嬷嬷将密信仔细藏入袖中,匆匆离去。
信使趁着夜色悄然离宫,将贵妃的指令带回了丞相府主院。
柳媚儿正因流言之事坐立不安,收到姐姐从宫中传来的密信,看完后,先是骇得手脚冰凉,随即眼中涌起与柳贵妃如出一辙的狠绝。
她不能再犹豫了。姐姐若倒台,整个柳家乃至她自己在丞相府的地位都将不保!云芷,必须成为那个顶罪之人!
“徐嬷嬷!”柳媚儿厉声唤道。
徐嬷嬷应声而入,见主子脸色狰狞,心知必有大事。
柳媚儿将密信凑到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才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吩咐:“你亲自去办,挑绝对可靠的心腹!我要你连夜将一包‘东西’……埋进芷兰苑云芷那小贱人的药圃之下!记住,要做得干净利落,绝不能让任何人察觉!”
她从妆奁最底层的一个暗格中,取出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里面是何种“东西”,她心知肚明,那是足以让云芷百口莫辩的“铁证”!
徐嬷嬷接过那沉甸甸的小包,手心渗出冷汗,却不敢多问一句,只重重点头:“老奴遵命!定办得神不知鬼不觉!”
夜色深沉,乌云遮月。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向芷兰苑。丞相府内的暗流,随着宫中的惊涛,变得愈发汹涌险恶。
而芷兰苑中,云芷正就着烛光,仔细比对几本医书上的药材图谱。她看似专注,实则心神并未完全沉浸其中。
三司会审的消息,她已通过翠儿从门房小厮的闲聊中得知。皇帝此举,意味着流言已成功引起了最高层面的重视,东宫这潭水,被彻底搅浑了。
这对她而言,利弊参半。利在替嫁之事短期内再无暇被提及,弊在自身亦可能被卷入这风暴中心。柳贵妃绝非坐以待毙之人,狗急跳墙之下,会做出什么?
她想起章纲提示,柳贵妃极可能嫁祸于她。
云芷眸光微冷,放下医书,走到窗边,望向院中那片被夜色笼罩的药圃。那里栽种着她平日试手的一些常用草药,也是整个芷兰苑最容易做手脚的地方。
若她是柳媚儿,会选择将“证据”埋在何处?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也带来一丝极细微的、泥土被翻动的异样声响。
云芷耳廓微动,眼神瞬间锐利如鹰隼。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