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兰苑内,烛火轻轻摇曳,将云芷沉静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
那件象征着无上权势的玄色披风已被她仔细收起,置于箱笼深处。然而,它所代表的威压,却已如无形的空气,渗透进云府的每一寸砖瓦,悄然改变着过往运行的轨迹。
府中下人态度的骤变,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层层扩散。
翠儿端着一盏新沏的安神茶轻步进来,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几分解气。
“小姐,您没看见刚才的情形!”她将茶盏轻轻放在云芷手边的梨花木小几上,声音里满是雀跃。
“奴婢去大厨房取晚膳,那张妈妈竟亲自提着食盒候在门口,脸上堆的笑都快溢出来了!”
“菜品也比往日不知精细丰盛了多少,竟还有一盅血燕窝!”
“还有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跟在云瑶小姐身后的丫鬟,见了奴婢,大老远就主动避让行礼,恭敬得不得了!”
云芷接过茶盏,指尖感受着温热的瓷壁,神色并无多少波澜。她揭开盏盖,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清冷的眉眼。
“不过是趋炎附势之辈,见风使舵罢了。”她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今日他们因畏惧王爷之威而恭敬,来日若风向有变,亦会因轻蔑而践踏。”
“这等浮于表面的奉承,不必太过在意。”
翠儿闻言,脸上的兴奋稍敛,认真点头。
“奴婢明白。小姐说的是根基稳固的道理。”她随即又压低声音,脸上露出些许神秘与谨慎。
“小姐,还有一桩事,更为紧要。”
“方才在厨房外,奴婢遇到浆洗房那个总是埋头干活、不太起眼的小丫鬟双福。”
“她趁四下无人,偷偷拉住奴婢的衣袖,说……说有事想禀报小姐,是关于徐嬷嬷的。”
“徐嬷嬷?”云芷眸光微凝,放下茶盏。
烛光下,她的眼神清亮而锐利。这正是柳媚儿身边那条最忠实、也最刁钻的恶犬。
多年来,没少依仗柳媚儿的势,在暗中克扣芷兰苑的用度,明里暗里地刁难、作践。
动她,无异于直接斩向柳媚儿的一条臂膀。
“是。”翠儿凑得更近些,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
“双福说,她亲姐姐在账房做洒扫,曾无意间听到徐嬷嬷与账房先生低声争执。”
“似乎……是关于府中下人月例发放之事。”
“徐嬷嬷好像……长期私自扣下不少份额,尤其是咱们院和其他几个不得势的姨娘院里的,中饱私囊。”
“数目似乎还不小。”
“双福的姐姐胆小怕事,不敢声张,但双福念着小姐您往日对她家的赠药之恩……”
“她娘前阵子病得厉害,若不是小姐您让奴婢送去的药材,怕是熬不过去。”
“她又见小姐如今……不同往日,有了倚仗,才敢冒着风险,让奴婢代为传话。”
云芷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算计。
徐嬷嬷贪墨月例,她早有猜测。一个内宅管事嬷嬷,却能穿金戴银,其子女也能在外经营小铺面,钱从何来?
只是以往她人微言轻,即便知晓,也无证据,更无人会听她一言。
如今,这倒是个现成的突破口。
萧绝的庇护,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悬于云府上空。
不仅让她获得了喘息之机,更赋予了她前所未有的行动空间。
柳媚儿经宫宴一挫,声势大跌,短期内必会收敛锋芒,暂避风头。
此时,正是剪除其羽翼,逐一清算旧账的绝佳时机。
徐嬷嬷这根扎在府中多年、吸血的钉子,是时候拔除了。
“双福此人,你观其神色,可信否?”云芷抬眸,看向翠儿。
她需确保消息来源可靠,避免是柳媚儿设下的反向圈套。
翠儿仔细回想了一下,笃定道:“奴婢瞧着,她眼神清正,说话时虽紧张,但条理清晰,不似作伪。”
“而且,她提起小姐赠药之恩时,眼圈都红了,是真心感念。”
“应当可信。”
“嗯。”云芷微微颔首。
“你寻个稳妥的时机,避开所有人耳目,带她来见我一面。”
“记住,务必隐秘,莫要打草惊蛇。”
“徐嬷嬷在府中经营多年,耳目众多,我们需步步为营。”
“是,小姐放心,奴婢晓得轻重。”翠儿郑重应下,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神情。
她深知,小姐这是要开始反击了。
云芷垂眸,看着杯中沉浮的舒展开的茶叶,心中已有计较。
仅仅一个双福的传话还不够,她需要更多、更扎实的证据。
要扳倒徐嬷嬷这等积年的老奴,必须人赃并获,铁证如山,让其无可辩驳。
贪欲……
是人最难克服的弱点。
或许,她可以设一个局,一个让徐嬷嬷自己心甘情愿跳进来的局。
夜色渐深,芷兰苑的烛火久久未熄。
一场针对柳媚儿党羽的清算,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