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短短一日功夫,柳媚儿院里的心腹管事嬷嬷便领着两个手捧锦盒、面沉如水的小丫鬟,脚步沉重地来到了芷兰苑门口。
那嬷嬷脸上像是挂了一层寒霜,对着迎出来的云芷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意,草草福了一礼,语气硬邦邦的,不带丝毫温度:“大小姐,夫人命老奴将药材送来。
请您过目清点。”字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明显的不情愿。
翠儿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些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的锦盒与玉罐,逐一在院中的石桌上打开。
顿时,一股清冽纯净的寒香混合着几种药材特有的醇厚气息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院中原本的淡淡草药味。
最当中那个衬着明黄软缎的锦盒里,一朵晶莹剔透、瓣蕊分明、仿佛冰雕雪铸般的雪莲花静静躺着,周身似乎萦绕着若有似无的寒气,正是极品的天山雪莲。
旁边一个稍大的盒子里,是数十颗颗粒滚圆饱满、色泽莹润、光泽几乎能照出人影的上品珍珠。
另几个盒子里分别装着品相极佳、纹理清晰的百年黄精和紫纹灵芝,甚至还有一个巴掌大的白玉小瓶,里面盛着大半瓶剔透粘稠的玉髓液。
翠儿强忍着激动,依着云芷的指点,仔细查验每一味药材的成色、气味、干燥程度。
云芷目光淡淡扫过,心中已然明了。
柳媚儿虽肉痛得滴血,恨意滔天,却也不敢在这些明面上送来的药材品质上做手脚,毕竟关乎云瑶的脸面,更是关乎她自己的颜面和后续可能存在的追究。
送来的,确都是真品上货。
那管事嬷嬷见云芷微微颔首,似是确认无误,立刻像是完成了什么极度厌恶的任务般,一刻也不愿多待,急声道:“既然大小姐清点无误,老奴便回去向夫人复命了。”
说完,几乎是带着两个丫鬟逃也似的转身就走,脚步飞快,仿佛多在这芷兰苑停留一刻,都会沾染上洗不掉的穷酸晦气。
待人影彻底消失在月洞门外,翠儿看着石桌上这些平日里连见都难得一见的珍稀药材,眼睛瞪得溜圆,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忍不住伸出手指,极轻地碰了碰那冰凉的花瓣,又迅速缩回,脸上满是惊叹与不解:
“小姐,这些……这些可都是宝贝中的宝贝!二小姐那般恶毒害您,您真要用这些好东西给她治脸?这……这不是太便宜她了吗?”
云芷闻言,唇角轻轻一勾,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指尖拂过那株冰凉的雪莲,感受着那沁入肌肤的寒意:“谁告诉你,这是给她用的?”
“啊?”翠儿彻底愕然,张大了嘴巴,茫然地看着云芷,“可…可您不是跟夫人说……”
“云瑶那点红疹,不过是被她自己焦躁抓挠,导致皮损严重了些。
刘太医开的方子足够应对,只需按时用药,耐着性子调理,虽会留下些浅淡印记,但并无大碍。”
云芷眸光清亮,语气平稳地分析道,“这些,”她的目光扫过桌上那堆光彩夺目的药材,“是给我们自己准备的。”
她如今虽靠着暗中行医和萧绝留下的产业有些收入,但似这等有价无市、往往只存在于宫廷和顶级权贵私库中的珍品,却是有钱也难以轻易购置到的。
柳媚儿这次,倒是“雪中送炭”,帮了她一个大忙。
“雪莲性寒,解毒清热之效冠绝天下,正好用以炼制一批强效解毒丸,日后无论是自保还是救人,都多一分底气。
珍珠粉合以玉髓液,再辅以其他几味药材,可调制出效果极佳的生肌玉肤膏,于愈合伤口、淡化疤痕有奇效,无论你我自用,或是日后……或许另有大用。”
云芷沉吟着,心中已迅速规划好这些药材的用途,“至于黄精、灵芝,最是固本培元,于修习内力、强健体魄、调理根基大有裨益,正是我们所需。”
翠儿听得恍然大悟,眼睛越来越亮,旋即又闪过一丝担忧:“可是……小姐,若是夫人那边问起,或是二小姐用了普通药不见速效,前来责问……”
“她不会明着问。”云芷语气笃定,带着一丝了然,“她只会以为我从中贪墨克扣了大部分,只用了少许在云瑶身上。
即便日后云瑶脸上恢复得慢些,留下了印记,她也只会疑心是疹症太重,或是云瑶自己体质不争气,耐不住药性,绝不会想到我根本未曾将这些东西用在她女儿身上。”
她太了解柳媚儿母女了。
云瑶那般自私自利、头脑简单的性情,脸上稍有好转,怕是就忍不住要去照镜子,斤斤计较每一分变化,绝不会感激,只会觉得是理所应当,甚至还会嫌弃好得不够快,抱怨药效不足。
“去将小药房彻底清扫整理出来。”云芷吩咐道,眼神变得专注而明亮,“接下来几日,我要闭门制药,不见外客。”
“是!小姐!”翠儿兴奋地应道,声音都轻快了许多。
能亲眼见到小姐用这些传说中的珍品制药,于她而言是极难得的学习机会,更是对未来的一份坚实希望。
接下来的两三日,云芷果真深居简出,除了每日例行去给云老夫人请安,便几乎整日待在小药房里。
捣药、研磨、称量、调配、耐心守着小火熬炼……每一个步骤都亲力亲为,一丝不苟。
各种或清冽、或馥郁、或奇异的药香时常从药房的门窗缝隙中飘散出来,萦绕在芷兰苑的小小庭院里,令人闻之心神宁静,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纯净了几分。
柳媚儿那边自是放心不下,派了心腹丫鬟借着送东西的名义来探过几次口风,均被翠儿守在院门口,以“大小姐正潜心为二小姐调配药膏,需绝对静心,受不得丝毫打扰,否则前功尽弃”为由,滴水不漏地挡了回去。
柳媚儿虽心下疑窦丛生,肉痛不已,恨不得立刻冲进芷兰苑看个究竟,但想着云瑶的脸和日后可能带来的利益,终究还是强忍下了这股冲动。
只是每日听着云瑶因为痒痛稍减却仍不满恢复速度而发出的抱怨哭闹,心情愈发暴躁易怒,对云芷的恨意也如同野草般疯长,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吞噬。
她哪里能想到,她耗费心血珍藏多年的宝贝,正被云芷一丝不苟地、最大限度地转化为实实在在、能握在手中的力量。
云芷看着瓷钵中渐渐成型的、泛着莹润光泽的药膏雏形,目光沉静如水。
在这杀机四伏的深宅与波谲云诡的朝堂之间,多一份准备,便多一分活下去、并且活得更好的底气。
这些来自敌人的“馈赠”,她用起来,毫无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