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面之内,直到那抹迫人的玄色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街角,凝滞的空气方缓缓流动起来。
翠儿扶着柜台,悄悄松了口气,只觉后背竟沁出一层薄汗。那位公子气度太过冷峻威严,虽刻意收敛,那目光扫来时仍似有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她不敢想象,若小姐真被此人盯上,是福是祸。
方才帘后那声微响,实是云芷示意她速速将人打发的信号。翠儿不敢怠慢,几乎是屏着呼吸将药包递出,只盼那尊冷面煞神快些离开。
她定了定神,快步走到门边,佯装整理门帘,目光机警地向外扫视。确认那人已走远,且并无其他可疑人物滞留附近,这才转身,疾步走向内间。
素布帘后,别有一番天地。地方不大,仅容一榻一几,并数个堆满药材的箩筐。云芷正站在一个小火炉前,手持蒲扇,轻轻扇动着炉上咕嘟冒泡的药罐,神情专注,仿佛方才外间的风波与她毫无干系。
“小姐!”翠儿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未尽的惊惶,“方才那位公子…他、他好像怀疑了!我瞧他看我的眼神,还有他盯着帘子…”
“慌什么。”云芷头也未抬,声音平静无波,“他若不起疑,反倒奇怪了。”
她停下扇火的动作,用布垫着拿起药罐,将里面滚烫的漆黑药汁倒入一旁备好的瓷碗中。动作行云流水,不见丝毫慌乱。
“可是…”翠儿仍是心有余悸,“他问起病症,又要安神散,我还看到他…他腰间好像挂着一块铁牌,花纹…花纹好像跟小姐您收起来的那块有点像…”她当时不敢直视,只眼角余光瞥见,那墨色衣袍间似乎坠着一物,闪着一丝冷硬光泽。
云芷执扇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玄铁令牌?他竟随身带着?是试探,还是无意?
她放下药罐,抬眸看向翠儿,目光清冽:“你看清了?”
“奴婢…奴婢不敢确定,只是晃眼一看,觉得像…”翠儿被云芷看得一紧张,话说得有些磕巴。
云芷沉默片刻。萧绝亲至,已属意外。若还带着那枚令牌…无论有意无意,都意味着他的疑心已升至顶点,不再满足于远观监视。
今日虽借故避开,但他既已认定此间有异,下次再来,恐怕就不会这般容易打发了。
需得尽快让小姐知道!翠儿心急如焚,下意识地看向屋内墙角一个不起眼的矮柜。
那柜子背后,有一条极隐秘的通道,是小姐早先命人暗中挖掘,直通坊市另一头的一处废弃柴房,正是为了应对这等突发状况。
云芷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眼中闪过一丝思量。旋即,她快步走到桌边,提笔蘸墨,在一张小小纸条上迅速写下几字,折好塞入一个细竹管内。
“翠儿,”她将竹管递出,神色凝肃,“你从密道立刻回府,将这消息传给周嬷嬷留在府外的人,务必让她知晓,王爷已亲至铺面探查。”
皇后的人?翠儿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小姐这是要借皇后之势,来搅乱眼前的局面?皇后虽对小姐有几分好感,但会为此事与战神王爷对上吗?
然而此刻不容多想,她接过竹管,重重点头:“奴婢明白!小姐您…”
“我稍后便回。”云芷语气果断,“从密道走,沿途留意,莫要被人跟上。”
“是!”翠儿不敢耽搁,立刻挪开矮柜,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矮身钻了进去,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柜门轻轻合上,屋内重归寂静,只余满室药香袅袅。
云芷独立于帘后,侧耳倾听片刻。街市喧嚣隐隐传来,并无异样。她走到门边,透过帘隙向外望去,方才萧绝站立之处空无一人。
她缓缓握紧了袖中的手,指尖触到几枚冰凉坚硬的银针。
萧绝…你终于按捺不住了么?
亲自下场,便意味着棋局到了新的阶段。只是不知,你这一步“将”,是逼我现身,还是另有所图?
她目光落在那碗尚未放凉的药汁上,眸光幽深。这碗药,本是为一位约好今日前来复诊的咳喘老妪所备。如今,只怕要爽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