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影领了萧绝“静观其变,维持监视”的指令,不敢有丝毫怠懈。王府的暗卫皆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尤其擅长隐匿与追踪,然而,将这般手段用于盯梢一位深闺女子,于他们而言亦是头一遭。
丞相府芷兰苑周遭,仿佛被一张无形而细密的网悄然罩住。
白日里,有扮作货郎、路人的眼线交替蹲守;入夜后,则有身形如魅的暗卫伏于檐角树梢,目光如鹰隼般锁死那方寂静院落。他们谨记王爷吩咐,只远观,不近察,非必要绝不暴露。
一连数日,芷兰苑内并无甚异常动静。
多数时辰,只见那名叫翠儿的小丫鬟偶尔进出,或是搬运些浣洗衣物,或是提着食盒。
至于那位正主云芷小姐,竟似深谙龟息之道,极少踏出院门一步。偶有现身,也不过是在那荒芜小院中侍弄几下花草,姿态闲适得仿佛真是一位安于现状、认命待嫁的闺秀。
“头儿,这云芷小姐未免也太沉得住气了。”一名年轻暗卫借着夜色掩护,悄声向同伴传递着疑惑,“整日闭门不出,若非王爷笃定,属下真要疑心那日山林中是否真是她。”
被唤作头儿的暗卫目光沉静,低声道:“莫要妄下断论。越是不动,越是蹊跷。仔细盯着,尤其是那丫鬟外出之时。”
他们的目标,自是云芷。然云芷不出,追踪翠儿便成了唯一线索。
他们发现,翠儿每隔两三日,便会挎着一只小篮出门,方向似是京城西侧的偏僻坊市。每次归来,篮中总会多些常见草药或零星绣线布料,瞧不出特异之处。
墨影听得下属回报,眉峰微蹙。他增派了人手,吩咐一旦翠儿外出,便分出一队精锐遥遥缀上,务必查清其确切行踪与接触之人。
这日,翠儿又挎着篮子出了丞相府角门。两名暗卫立时悄然跟上,远远盯着那道纤细身影融入坊市人流。翠儿似乎浑然未觉,依旧如常先去了布庄,又转了杂货铺,最后步入一间门面狭小的药铺。
暗卫彼此递了个眼色,一人留守街角望风,另一人则假意挑选邻近摊位的货物,目光却时刻锁死药铺门口。
约莫一炷香后,翠儿提着几包草药出来,篮子里似乎还多了个小布包。她并未停留,径直循原路返回。
两名暗卫交换信息,皆未发现异常。那药铺掌柜伙计皆是熟面孔,并无特殊交接。他们心下稍松,继续远远跟随。
然而,就在翠儿身影即将消失在丞相府高墙之后时,那名望风的暗卫脚步猛地一顿,视线锐利地扫向芷兰苑方向的墙头——方才似乎有一线极微弱的反光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凝神再望,却只见青瓦灰墙,并无异状。
“怎么了?”同伴察觉他神色有异。
“……无事,许是眼花了。”暗卫摇摇头,压下心头那丝疑虑,只道是连番盯守下的疲累所致。他却不知,那并非错觉。
芷兰苑内墙根隐蔽处,被云芷以特殊角度嵌入了些许碎瓷片,日光照射下,特定时辰便会于墙头折射出微弱光华,专为预警远处窥探之目。
与此同时,芷兰苑内。云芷正坐在窗下,指尖拈着一株刚晒干的草药,置于鼻尖轻嗅。翠儿轻手轻脚地进来,将篮子放下,低声道:“小姐,东西都买回来了。按您的吩咐,去了老地方,也未见有人特别留意。”
云芷眸光未抬,只淡淡“嗯”了一声。她看似平静,耳根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捕捉着院墙外的风声。那远比平日更为“干净”的声息,反而透露出不寻常的静谧——那是有人刻意收敛了呼吸与行动的结果。
“将‘清心散’的材料拣出来,稍后我教你如何研磨。”云芷语气如常,仿佛只是吩咐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翠儿应了声,开始分拣草药。她虽不如云芷敏锐,但连日来小姐似有似无的提点,也让她比往日多了几分机警,隐约感到院外似乎过于“安静”了些。
云芷垂下眼睫,掩住眸底一丝了然冷光。果然,那位王爷并未因静心寺线索中断而放弃,反而加大了监视的力度。只是不知,这般严防死守,是意在保护,还是探究?亦或兼而有之?
她唇角微弯,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水既已浑,不妨再搅动几分。只是,下一条鱼,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