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针刺穴的微弱刺激,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萧绝沉寂的意识中荡开一圈涟漪。
他浓密染血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几下,喉结滚动,发出一声压抑着极度痛苦的、几乎破碎的呻吟。
那双紧闭的眼眸,猛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那是一双极其深邃的眸子,即便在重伤昏迷初醒的迷茫与虚弱中,也瞬间迸射出一股冷冽、警惕、宛若实质的锐利寒光,如同雪原上孤狼的目光,充满了野性与危险性。
他的视线先是涣散了片刻,随即迅速聚焦,精准地锁定在近在咫尺的云芷脸上。雨水打湿了她的鬓发,苍白的面容沾着泥点,唯有一双眼睛,清澈冷静,正毫不避讳地回视着他。
“你……”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得厉害,仿佛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气,“是…何人?”即便虚弱至此,那语气中的审视与威严依旧不容忽视。
“路过之人,见你遇袭,略施援手。”云芷言简意赅,语气平静,手下动作不停,迅速起出金针,“刺客大部已被引开,但未必不会回返。何处安全?你的人何时能到?”
萧绝的眸光急剧闪烁,似乎在快速消化眼前的信息并判断形势。
剧痛从肩胛处阵阵袭来,提醒着他重伤的事实,但体内那被暂时压制住的毒素和几处被封住的大穴,也明确告诉他,眼前这看似柔弱的女子,用了极其高明的手段吊住了他的性命。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扫视了一下周围环境和自己被包扎好的伤口,目光最后再次落回云芷脸上,那锐利审视中多了几分探究与深思。
“西北…方向……五里……有处…猎户废屋……”他断断续续,极其费力地说道,每说几个字都要喘息片刻,额际冷汗涔涔,“墨…影……很快…会到……”
墨影?应是他的下属之名。云芷记下,继续问道:“引开刺客者,是敌是友?”
萧绝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晦暗难明,沉默了一瞬,才哑声道:“……非敌。”但似乎也并非全然信任。
得到关键信息,云芷不再多问。她看得出萧绝已是强弩之末,全凭意志支撑。她示意翠儿帮忙,再次试图将他扶起。
“多谢……姑娘……”在陷入昏迷的前一刻,萧绝的目光再次落在云芷脸上,那眼神复杂无比,包含了审视、感激、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救命之恩……萧绝……必报……”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再次彻底昏迷过去。
他果然就是萧绝!战神王爷!
云芷心中最后一丝猜测得到证实,波澜涌动。但她此刻无暇深思,时间紧迫!
“翠儿,走!”她和翠儿用尽全身力气,半拖半架着昏迷的萧绝,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西北方向艰难行去。泥泞的山路异常难行,好几次两人都几乎摔倒在地。
一路上,云芷极力抹去她们留下的痕迹,或用树枝扫平脚印,或故意制造走向其他方向的假象。她甚至不惜浪费了些许迷香粉,撒在来路上,以期干扰可能存在的追踪。
天色几乎完全黑透时,三人终于踉跄着找到了那处隐藏在密林深处的猎户废屋。屋子十分破旧,门板歪斜,但至少能遮风挡雨。
将萧绝安置在屋内相对干燥的角落草堆上,云芷和翠儿几乎累瘫在地。
稍事休息,云芷强打精神,对翠儿道:“我们不能在此久留。他的人若来,见我们在此,多有不便。况且府中若发现我们未曾到达静心寺,必有后患。”
她走到门口,望着外面漆黑的山林,仔细聆听了片刻,确认暂无危险。随后,她回到屋内,从袖中取出那枚玄铁令牌,指尖在其上那个“绝”字上摩挲了片刻。
最终,她将令牌小心地塞入了萧绝未受伤那边的衣襟内侧,确保不会轻易掉落。既然决定暂时不以此物直接交涉,留在昏迷的他身上更为妥当,等他的人找到他,自然能证明他的身份。
但她云芷,也不能白白救人。
她目光扫过萧绝腰间,那里系着一枚质地上乘、雕刻着蟠螭纹的羊脂白玉佩。她伸手将其解下,收入怀中。
“小姐,这是……”翠儿不解。
“留个念想。免得日后王爷贵人多忘事,不认账。”云芷淡淡道,语气听不出情绪,“走吧。”
主仆二人最后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萧绝,悄然退出废屋,细心地将歪斜的门板尽量复原,抹去她们到来的痕迹,然后迅速隐入漆黑的雨夜山林之中,朝着静心寺的方向艰难行去。
她们离开后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几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废屋之外。为首一人,身形挺拔,气息冷肃,正是墨影。他警惕地扫视四周,确认无埋伏后,才轻轻推开门。
当看到草堆上昏迷不醒却明显经过救治的萧绝时,墨影眼中闪过如释重负与后怕交织的复杂情绪。
他迅速上前检查,注意到王爷伤口专业的包扎、体内被压制住的毒素,以及……衣襟内那枚失而复得的玄铁令牌。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令牌,眼神一凝。令牌上,除了原有的冰冷与血迹,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与这血腥场合格格不入的清雅药香。
“追查附近所有踪迹!特别是……女子。”墨影的声音低沉冰冷,对身后手下下令,“务必将救治王爷之人找出!但要隐秘,不可惊扰!”
“是!”黑影领命,悄然散去。
墨影则背起依旧昏迷的萧绝,身影一闪,也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废屋重归寂静,仿佛从未有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