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这时,南之枝精神奕奕的走了进来。
她换了一身清爽的衣裙,脸色虽然还有点宿醉后的苍白,但眼神清亮,显然睡得很好,对昨夜亭中自己醉倒后的“腥风血雨”毫不知情。
“早啊!”她心情颇好的跟众人打招呼,自然而然的坐到了楚怀蘅旁边的位置,楚怀蘅周身的寒气似乎因为她靠近而收敛了一瞬。
南之枝拿起筷子,目光扫过餐桌,很快就注意到了角落里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的狄青。
她微微蹙眉,心想这位七殿下昨晚还跟自己聊得挺开心,怎么今早像霜打的茄子?难道是水土不服?或者……因为要去帝都当质子,心情更差了?
本着东道主的关怀,南之枝非常自然的夹起一筷清脆的笋丝,伸长手臂,稳稳的放进了狄青面前几乎空着的碗里。
“七殿下,尝尝这个,昭武城特有的春笋,很鲜嫩的。”她笑容温婉,语气真诚。
“咣当——”
清脆的瓷器碰撞声响起。
楚怀蘅手里的勺子,重重的磕在了碗沿上,力道之大,让碗里的粥都溅出来几滴。
他目光如同两道冰锥,裹挟着昨夜未消的怒火和此刻被“挑衅”点燃的醋意,狠狠扎在南之枝伸出去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上,以及狄青面前碗里那几根无比刺眼的笋丝上。
整个膳厅的空气瞬间凝结,温度骤降到冰点以下。
雍景吓得差点把咸菜塞进鼻孔里,赶紧低下头,恨不得把头埋进碗里。
老神仙端着豆浆的手抖了抖,差点笑出声,赶紧低头假装吹热气,肩膀可疑的耸动着。
狄青更是如遭雷击。
他看着碗里那几根“催命符”一样的笋丝,又感受到楚怀蘅那几乎要将他凌迟的目光,只觉得头皮发麻,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恨不得立刻把那碗连同笋丝一起扔出窗外。
南之枝啊南之枝,你这是怕我死的不够快啊……
南之枝的手还僵在半空,她也被楚怀蘅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吓了一跳。
她茫然的收回手,看看楚怀蘅黑如锅底的脸色,又看看狄青那副恨不得原的消失的惨状,再环视一下这诡异到极点的气氛。
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气氛不对,非常不对,似乎跟自己有关?
就在这尴尬得能抠出三室一厅的沉默中,老神仙终于忍不住了,他放下豆浆碗,捋着胡须,慢悠悠的开口,声音带着憋不住的笑意,精准的打破了死寂:“咳……乖徒儿啊,”他看向南之枝,眼神意味深长,“听为师一句劝,以后还是少碰点酒吧。”
他顿了顿,看着南之枝更加茫然的表情,又瞥了一眼面如死灰的狄青,嘿嘿一笑:“你这酒量啊……啧啧,坑死人哟!”
“坑死人”三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狄青委屈的闸门。他立刻像找到了组织,也顾不上楚怀蘅杀人的目光了,对着老神仙,也对着南之枝,用力点头,幅度之大,频率之高,充分表达了他内心“说得太对了,简直是真理”的强烈共鸣。
南之枝看着狄青这夸张的反应,再结合老神仙的话和昨夜自己确实断片的记忆,终于有点回过味来了。
她脸颊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啊?师父……我昨晚又出丑了?”
她努力回忆,却只记得亭中和狄青聊到关于仇恨的话题,后面一片空白。
她赧然道:“对呀师父,我也觉得奇怪呢!我记得我以前挺能喝的呀?怎么现在几口就倒了?”
她皱着小脸,带着点撒娇的意味看向老神仙:“肯定是之前受伤伤了元气,体质太差了,你可得好好给我补补才行!”
“补补?”老神仙看着南之枝那副“罪魁祸首浑然不觉”的天真模样,再看看旁边醋海翻腾、脸色铁青的楚怀蘅,以及一脸“我是受害者”疯狂点头的狄青,终于忍不住,发出一阵爽朗又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大笑:“哈哈哈……好!补!必须得好好补补!”
这笑声在冰窖般的膳厅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又充满了对接下来“热闹”的期待。
楚怀蘅冷哼一声,重重放下勺子,起身拂袖而去。那背影,带着浓浓的不爽和一种“这日子没法过了”的憋屈。
狄青看着楚怀蘅离开,才敢长长舒了口气,感觉自己像是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他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碗里那几根无辜的笋丝,又看了看一脸无辜还在跟老神仙讨论“进补”的南之枝,心中只剩下一个无比虔诚的念头:老天爷!求求了!让南大小姐快点恢复酒量吧!或者……让她彻底戒酒吧!不然,他这条小命,迟早要交代在这昭武城!
——
午后,城主府书房。
楚怀蘅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公务折子中,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南之枝要去巡街,他想陪着,却被她一句“让雍景陪我就好,你好好处理公务休息下”给挡了回来。虽然知道她是体谅他,但想到是雍景陪在她身边,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敲响,狄青推门走了进来。
楚怀蘅头也没抬,只是冷冷的“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人来了,手上翻动折子的动作都没停,浑身散发着“我很忙,你最好有事快说,没事快滚”的低气压。
狄青似乎早已预料到对方的冷淡,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在书案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姿态倒是比在膳厅时从容了许多。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打破了书房的沉寂:“昨夜……在亭子里,南姑娘醉倒前跟我说了几句话。”
楚怀蘅翻动折子的手顿了一下,但依旧没抬头,只是周身的寒气似乎更重了些。
狄青仿佛没感觉到那无形的压力,继续平静的说道:“她说,如果我在帝都待着无聊了,可以到昭武城来,跟她学经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