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的压抑、委屈、愤怒、嫉妒……所有负面情绪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楚怀蘅突然停下脚步,霍然转身,对着南之枝即将远去的背影,几乎是低吼出声,声音里充满了被冒犯的震怒和一种受伤野兽般的尖锐:“你凭什么支配本王?!”
他双目圆睁,死死盯着她挺直的脊背,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你以为你是谁?!”
吼完这句话,楚怀蘅自己都愣住了,一股强烈的、冰冷的悔意瞬间攫住了他。
他怎么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那刻薄的、带着强烈侮辱性的质问,根本不该是他想说的,他明明……明明……
跟在楚怀蘅身后几步远的陈锋,听到王爷这声怒吼,惊得差点跳起来。
他看着王爷暴怒的背影和南之枝骤然僵住的脚步,只觉得眼前一黑,内心疯狂咆哮:王爷啊王爷……您这不是火上浇油、自掘坟墓吗?他忍不住对着楚怀蘅的后脑勺,狠狠的、无声的翻了个大白眼,简直没眼看!
南之枝的脚步,在楚怀蘅那句“你以为你是谁”出口的瞬间,彻底停住了。她背对着他,阳光勾勒出她纤细却异常挺直的背影。
有那么一刹那,陈锋几乎以为她会转过身来,用同样冰冷甚至更锋利的话语回敬。
南之枝确实想。
她甚至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想回一句:“我确实谁都不是。”
但下一秒,这个念头就被她掐灭了。
谁都不是了,还说什么话?
与他争辩,与他置气,甚至只是回应他这失控的怒火,都毫无意义,都显得是自己太在乎。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那瞬间涌上心头的刺痛和寒意强行压下。然后,在楚怀蘅带着懊悔和一丝恐慌的目光注视下,在陈锋心惊胆战的屏息中,她重新迈开了脚步。
没有回头,没有停顿,没有再说一个字。
她就像只是被路边一块碍眼的石子稍微绊了一下,然后便若无其事的继续前行,步伐甚至比刚才更加平稳、更加淡然,仿佛身后那场因她一句话引发的雷霆震怒,不过是拂过耳畔的一缕无关紧要的风。
她就这样,决然的走出了城主府那扇沉重的大门,将身后那片压抑的战场和那个僵立在原地、满眼悔恨的男人,彻底抛在了身后,开启了她新一天的、用忙碌填满的日程。
楚怀蘅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硬的站在原地,看向南之枝消失的府门方向。阳光落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刺骨的冰冷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刚才吼出的那句话,不知道南之枝怎么想,却狠狠回旋扎到了他自己。那瞬间爆发的口不择言带来的巨大恐慌和悔恨,此刻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喉结艰难的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明显的颤抖,问身后的陈锋:“她……她刚才……说话了吗?”
陈锋看着自家王爷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想起南之枝那决绝平静离开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他叹了口气,老老实实的回答:“回王爷……你吼完之后,南姑娘没有说话。”
这个答案,像一记重锤,砸得他心口闷痛。
她的沉默,她的无视,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让他感到绝望和无地自容。她用最彻底的沉默,宣告了他的怒火和质问,在她眼中,无关痛痒,一文不值。
巨大的挫败感和自我厌恶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楚怀蘅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狼狈和一片死寂的荒芜。
他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这令人窒息的气氛和自己内心的煎熬,一甩宽大的袍袖,带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戾气,转身大步朝书房疾步走去,仿佛要逃离这个让他彻底失控和难堪的地方。
陈锋连忙跟上,看着王爷那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又带着狼狈逃离意味的背影,忍不住在心里小声嘀咕,充满了无奈和恨铁不成钢:“唉……王爷啊王爷,你这……这不是自己把路彻底堵死了吗?”
清晨的阳光依旧明媚,却再也照不进两个各自冰封的心。
——
南之枝走出城主府那扇沉重的大门,阳光刺得她眼睛有些发涩,心头那股被楚怀蘅勾起的无名火和深沉的疲惫感,让她彻底失去了去店铺处理琐事的心情。
她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口,茫然了片刻,她需要空间,彻底放空。
“雍景,”她转身对默默跟在身后的雍景说,“今天给你放假,去街上转转吧,买些你想带回军营的东西。”
雍景担忧的看了她一眼,但看她神色坚决,只得点头:“好,你自己小心。”
“老师,”狄青立刻上前一步,眼神灼灼,“学生无事,陪你。”
南之枝看了他一眼,那双总是带着点狡黠和野心的眼睛此刻写满了不容置疑的坚持。她没力气拦着,也懒得费口舌。
“随你。” 她淡淡丢下两个字,转身朝着城门方向走去。
狄青立刻跟上,亦步亦趋。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城,沉默的走在通往郊外河边的土路上。
南之枝步履不快,目光有些空茫的望着远处的山峦,一路上基本没说话。
狄青也识趣的保持着沉默,只是偶尔用探究的目光扫过她沉静的侧脸。
到了河边,找了处树荫下的平整石头,南之枝用树枝做了个简易鱼竿,甩竿入水,动作娴熟。她的目光落在随着水流微微晃动的浮漂上,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一点红白相间的东西。
狄青在她旁边不远处坐下,没有鱼竿,只是安静的看着水面,又看看她。
河风带着水汽和青草的气息拂过,时间在沉默中缓缓流淌,只有水流潺潺,鸟鸣啁啾。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狄青以为她会一直沉默下去时,南之枝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没什么情绪,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他听:“我们俩的问题,很严重,解决不了。”
狄青转过头,看着她被河风吹拂的鬓发,眼神变得认真而锐利:“你就没想过,”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我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