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附近的北境守卫军刚从掠夺的狂欢中反应过来,便遭遇了这从天而降的毁灭性打击。
他们试图依托残破的城墙和街道进行抵抗,但在楚怀蘅亲自率领的、复仇心切的大楚精锐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脆弱。
铁骑冲锋,势如破竹,长矛穿刺,马刀劈砍!
北境士兵成片的倒下,惨叫声此起彼伏。
程一指挥的士兵也如同锋利的侧翼尖刀,狠狠楔入北境军的阵型。他们配合默契,分割包围,将试图集结的北境部队一次次冲散、歼灭。
雍景就在这支先锋营的最前列。
他眼中燃烧着刻骨的仇恨和冰冷的杀意,早已不见半分纨绔子弟的模样。手中的长刀,完全不顾章法,只凭着满腔的悲愤和一股不要命的狠劲,疯狂的劈砍着眼前的敌人。
北境军的鲜血溅了他满脸满身,都浑然不觉,仿佛只有敌人的死亡,才能稍稍缓解他心中那撕心裂肺的痛。
战斗异常惨烈,但复仇的意志压倒了一切。
大楚军队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肃清了城门和主要街道的抵抗,将残敌向城主府方向压缩。
当雍景冲进那残破不堪的大门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如遭重击,呆立当场。
昔日威严整洁的府邸,此刻已化为一片修罗场。
断壁残垣,焦木遍地。庭院中,尸骸堆积如山。有穿着南府护卫服饰的,有玄甲卫的。
暗红色的血液几乎浸透了每一寸土地,凝固成厚厚的、粘稠的痂块。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死亡气息。
雍景的目光掠过那些惨烈的战斗痕迹,“南伯伯……南大哥……南二哥……”
他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淹没。
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汹涌地冲出眼眶,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炭灰,滚滚而下。
他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身体却控制不住的剧烈颤抖起来。
那曾经给予他温暖和庇护的地方,那看着他长大的父子三人。
如今只剩下一片刺目的血红和无尽的悲凉……
就在这时,一只沉稳有力的手重重按在了他剧烈颤抖的肩膀上。
是程一。
没有看他,目光同样扫视着这片浸透忠诚与鲜血的土地。
雍景赤红的眼中,泪水被更炽烈的仇恨之火蒸干。
他狠狠的抹了一把脸,将所有的软弱和悲伤都压回心底最深处。握紧了手中染血的战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挺直了脊梁,如同淬火后的利刃,不再停留,如同一头发狂的凶兽,提着刀,冲向了城主府深处还在负隅顽抗的北境残兵。每一刀挥出,都带着刻骨的仇恨和无尽的悲愤。
他要杀光这群人渣。
——
夺回昭武城的战斗,惨烈却短暂得近乎诡异。
正如楚怀蘅所料,北境军的真正目的并非长久占据,而是掠夺财物。
守城的北境军数量远少于预期,部分精锐早已裹挟从城主府库以及城中富户洗劫而来的巨额金银、粮食、布匹等物资,趁着夜色和混乱,沿着预设的路线向北境方向疯狂转移。
陈锋率领的精锐骑兵,沿着踪迹穷追不舍,誓要将这批沾满鲜血的财物夺回,更要咬下北境一块肉来。
肃清残敌的号角声在城内零星响起,宣告着城池的收复,却无法驱散那弥漫在焦土与血腥之上的沉重死寂。
幸存的百姓如同惊弓之鸟,从废墟和地窖中颤巍巍的探出头,看着满目疮痍的家园和遍地的尸骸,发出压抑不住的悲泣。
士兵们沉默的开始清理街道,收殓同胞和百姓的遗体,扑灭零星残火。
空气中,硝烟、血腥、焦糊和悲伤的味道混杂在一起,令人窒息。
——
城主府,南之枝的闺阁。
楚怀蘅卸下了染血的玄色蟠龙战甲,只穿着沾染尘灰和暗红血迹的里衣,如同一个疲惫到极点的旅人,缓缓推开了那扇熟悉的房门。
门内,不再是记忆中的温馨雅致。
如同被狂风暴雨肆虐过。
梳妆台被掀翻在地,名贵的螺钿首饰盒摔得粉碎,各色珠钗玉佩散落一地,被踩踏得面目全非。书架倾倒,她收集的杂书游记散乱一地,书页被撕碎、践踏。窗边那盆她精心照料、曾开着淡雅小花的盆栽,摔得粉碎,泥土和残枝混合着污血,一片狼藉。
最刺眼的是墙角,那个她最喜爱的、绘着青竹的白瓷花瓶,已经化为无数冰冷的碎片,静静的躺在那里,反射着窗外透进来的、惨淡的光。
楚怀蘅的脚步顿在门口。
他高大的身影在这一片狼藉中,显得异常孤独和脆弱。
那双曾令敌军闻风丧胆、深邃锐利的眼眸,此刻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目光缓缓扫过房间的每一处。
愤怒?悲痛?自责?无力?……
无数种情绪如同汹涌的暗流在他眼底激烈的冲撞、翻腾,最终却被他强行压制,化作一片死寂的、沉重的阴霾。
他放下一直紧握在手中的头盔,轻轻放在一旁唯一还算完好的矮几上。
然后,他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步一步,走向那张曾经属于南之枝的、铺着柔软锦被的雕花木床。
床也未能幸免。锦被被扯落在地,床幔被撕破,露出了光秃秃的床板。
楚怀蘅仿佛没有看见这些。
他弯下腰,极其缓慢的、小心翼翼的躺了下去。蜷缩起高大的身躯,侧卧在冰冷的床板上。鼻尖,似乎还能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她的、混合着墨香和淡淡药草的气息,被浓重的血腥和烟尘味死死压住。
他闭上眼睛,紧抿的嘴唇却控制不住的剧烈颤抖起来。一滴滚烫的、沉重的液体,毫无预兆的冲破了他死死压抑的眼睑,顺着沾染血污和尘灰的脸颊,无声的滑落,洇湿了身下冰冷的木板。
他以为他们之间来日方长,还有无数试探、交锋、合作的机会。他以为他还有时间看清自己心底那份莫名的悸动,甚至……有机会说出那句被自己否认的真心话。
他以为他守护得了这座因她而璀璨的城,守护得了她光芒万丈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