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工作室顶层,空气仿佛凝固。林默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掩面,肩膀因压抑的抽泣而微微耸动,那崩溃的模样绝非伪装。他的话语如同惊雷,在苏晓和娜娜巫心中炸响——他们追踪到的“作者”,竟然也只是一枚被无形之手操控的棋子!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愤怒,瞬间被引向了那个角落里、闪烁着不祥红光的黑色匣子。
那匣子非金非木,表面光滑,没有任何接口或按钮,只有那规律性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微弱红光,散发着一种与当前科技树格格不入的、冰冷而绝对的质感。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却仿佛是整个房间混乱信息的绝对核心,是提拽所有木偶丝线的那只手。
“是…是它……”林默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恐惧地盯着黑匣,“大概一年前,它突然出现在我的工作台上……然后,你们的故事,那些世界,那些设定……就像洪水一样冲进我的脑子!我停不下来!我必须把它们写出来,画出来,否则……否则我的思维就会像要炸开一样痛苦!”
苏晓与娜娜巫对视一眼,瞬间达成共识。无论这黑匣是什么,它都是通往更高层真相的关键!
苏晓上前一步,他的“观测”之力提升到极致,试图解析黑匣的结构与能量来源。然而,他的感知如同泥牛入海,黑匣表面仿佛覆盖着一层绝对的信息屏障,反弹了一切探查。
娜娜巫则尝试用“共鸣”去感知其内在,却只感到一片深不见底的、混乱的“叙述的噪音”,仿佛无数个世界的低语被压缩在了一起。
“物理接触。”苏晓做出判断。他深吸一口气,伸出手,缓缓抓向那个黑匣。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黑匣冰冷表面的刹那——
嗡!!!
黑匣的红光骤然变得刺眼!一股无法抗拒的、超越了空间概念的吸力猛地爆发出来,并非作用于他们的身体,而是直接作用于他们的存在本质!
“苏晓!”娜娜巫惊呼一声,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苏晓的手臂。
下一刻,天旋地转!
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破裂、剥离。林默的工作室、崩溃的作家、混乱的手稿……一切都在瞬间远去、模糊。他们仿佛被投入了一条由纯粹的信息与可能性构成的湍急河流,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声音、概念碎片如同炮弹般轰击着他们的感知。
他们“看”到了:
一个平凡的上班族,在深夜的电脑前,敲击着名为《林默传奇》的小说,故事里,林默是一个灵感迸发、着作等身的伟大作家。
一个稚龄的孩童,在午后的沙坑里,用玩具堆砌着“创想园区”的模型,嘴里嘟囔着“这里是林默叔叔工作的地方”。
一个垂暮的老者,在病榻上的梦境里,回忆着自己年轻时读过的一本精彩科幻小说,作者署名……林默。
林默,这个他们刚刚见过的、被操控的“记录员”,在不同的、更“底层”的叙事层面中,竟然也扮演着“被创作的角色”或“被记忆的符号”!
这仅仅是开始。
吸力拉扯着他们继续向上“穿越”。
他们掠过了一个看似真实的古代武侠世界,侠客们快意恩仇,却不知自己的命运正被茶馆说书人娓娓道来。
他们瞥见了一个末日废土星球,幸存者在挣扎求存,其历史却只是一群学生在历史课上的论文课题。
他们甚至感知到了一个浩瀚的星际文明,其兴衰史诗,不过是某个高等文明博物馆里的一段全息记录……
一层,又一层。
世界嵌套着世界,故事包裹着故事。
每一个叙事层面,都自认为的“真实”,都存在着它的“作者”或“观察者”。而这些“作者”与“观察者”本身,又无一例外地,处于更高一层叙事的“角色”位置上!
没有尽头。
只有无限的、令人绝望的循环嵌套!
他们就像是跌入了一个由无数面镜子构成的无限回廊,每一面镜子都映照出一个“真实”的世界,而他们自身,也仅仅是其中一面镜子里的倒影。追寻“起源”?在这无限的回廊中,起点即是终点,终点亦是起点!
不知过了多久,那狂暴的撕扯力骤然消失。
苏晓和娜娜巫重重地“跌落”在一片难以言喻的虚空之中。这里并非绝对的“无”,而是充斥着无数流动的、细微的“叙事光纤维”,如同宇宙的神经网络,连接着上下左右、无处不在的、或明或暗的“世界气泡”。他们正身处在这个无限嵌套结构的某个节点上。
娜娜巫脸色苍白,紧紧抓着苏晓的手,指尖冰凉。即便以他们的心志,直面这无限循环的真相,也感到了灵魂深处的战栗。
苏晓稳住心神,强迫自己冷静地“观测”着这片虚空。他的目光沿着那些流淌的叙事光纤维延伸,看向那更高、更深远的方向。
在那里,光纤维汇聚成更加磅礴的河流,河流又融入更加浩瀚的海洋……层次无限叠加,永无止境。
“没有……最高层。”苏晓的声音干涩,说出了那个残酷的结论,“或者说,每一层,都既是底层,也是最高层。”
他们以为跳出了一个盒子,却发现外面是无数个套在一起的盒子。
他们以为找到了“作者”,却发现“作者”之上,还有“作者的作者”。
这是一个无限的、封闭的、自我指涉的叙事闭环!
“那……那我们算什么?”娜娜巫的声音带着一丝茫然,“我们所有的经历,所有的情感……难道都只是这无限循环中,微不足道的一环?没有任何‘真实’的意义?”
苏晓沉默着,他的目光从遥远的叙事洪流收回,落在了他们彼此紧握的手上,落在了娜娜巫那双映照着无数世界流光、却依旧清晰映出他倒影的眼眸中。
“……我不知道。”他最终诚实地说,但握紧她的手却更加用力,“但至少,此刻,我们感知到的彼此,我们共同经历的一切,无论位于哪一层叙事……对我们自身而言,就是唯一的真实。”
在这无限的叙事回廊中,他们这两个来自“下层”的回响,第一次清晰地窥见了结构的全貌——那令人窒息的、无限循环的真相。
而真正的挑战在于,知晓这一切之后,他们该如何自处?又该去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