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旁边的北方朋友嘿嘿一笑，一脸的“你没见过世面”的表情。
“这算啥，你再尝尝那个炸茄盒。”
桌上，一盘码得整整齐齐的炸茄盒，同样是金灿灿的，看着就喜人。
“茄盒？不就是茄子夹肉炸一下吗？”
“我们这儿也有，不过都炸得黑乎乎的，吃一口满嘴油。”
本地宾客有点不以为然。
“那能一样吗？”北方朋友夹起一个茄盒，递到他盘子里。
“你尝尝这个。”
“在俺们东北，大席上要是给你上这道菜，那说明主家是真把你当自家人，当贵客。”
本地宾客将信将疑地咬了一口。
又是“咔嚓”一声脆响。
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外面的脆皮糊薄得像一层纸，金黄酥香，一点都不油腻。
里面的茄子软糯，肉馅鲜美多汁。
“这……这茄子怎么能炸成这样？”他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皮也太脆了！”
“而且颜色这么漂亮，不是用老油炸的吧？”
“这你就问到点子上了！”北方朋友来了劲。
“这玩意儿最考验厨子的功夫！”
“脆皮糊的比例得刚刚好，多一分则厚，少一分则不脆。”
“最关键的是火候，得复炸！”
“复炸？”
“对！”
“第一遍炸熟，第二遍高温快炸，把油逼出来，把壳炸脆！”
“这火候，差一秒都不行！”
“炸出来就得是这种金黄色，要是颜色深了，要么是油不行，要么是火候过了。”
“你看这盘，个个金黄，说明厨子对火候的掌控，那是炉火纯青！”
听着朋友的解释，再看看盘子里的炸茄盒，桌上的青州本地人全都服了。
“牛哇牛哇！”
“以前总听人说东北菜就是乱炖，今天我才知道，那都是偏见！”
“还有这个地三鲜，不就是土豆、茄子、青椒吗？”
“怎么能做得这么好吃！”
就在众人抢锅包肉、抢茄盒、抢地三鲜，吃得不亦乐乎的时候。
后厨的门帘一掀，张远的嗓门响了起来。
“各位来宾，各位亲朋好友！”
“开胃菜吃得差不多了，酒也喝得热乎了！”
“咱们，上大菜了啊！”
一声吆喝，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啥玩意儿？
刚才那几道菜……只是开胃菜？
所有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
锅包肉、溜肉段、白切鸡、炸茄盒……
这还不算大菜？
那什么才算大菜？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队穿着统一服装的传菜员，端着一个个硕大的盘子，鱼贯而入。
“吊炉烧鹅！”
“广式红烧乳鸽！”
“秘制叉烧皇！”
“脆皮烤乳猪！”
“水东芥菜胆！”
“东北虎皮大肘子！”
“小鸡炖蘑菇！”
“猪肉炖粉条！”
“铁锅炖大鹅！”
“……”
随着一道道菜名被高声报出，十道分量十足的硬菜，被稳稳当当地摆在了每一张桌子的转盘上。
刚才还显得空旷的桌面，瞬间被塞得满满当当。
“我的妈呀……”
“这……这才是正席啊！”
“感情我们刚才吃了半天，连前戏都不算？”
短暂的寂静后，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惊叹声。
“哈哈哈，这厨子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得，刚才白抢了，还以为没菜了呢！”
顾老太太的目光，从菜品一上桌，就牢牢地锁定在了那盆小鸡炖蘑菇上。
那熟悉的榛蘑香气，夹杂着鸡肉的鲜美，一瞬间就勾起了她深埋在心底的记忆。
她是东北人，跟着顾世昌南下几十年，这口地道的家乡味，也念了几十年。
“小鸡炖蘑菇……”老太太的眼眶有些发热，脸上满是欢喜。
“多少年没吃过这么正的味儿了。”
她夹了一大块鸡肉，又舀了勺粉条和蘑菇。
鸡肉炖得软烂脱骨，酱香浓郁。
榛蘑吸饱了鸡油和汤汁，鲜得能把舌头吞下去。
滑溜溜的粉条更是点睛之笔。
这道菜一上桌，就成了全桌人争抢的对象。
那味道太香了，根本不给人思考的机会，筷子就不由自主地伸了过去。
一时间，桌上全是吸溜粉条和啃鸡骨头的声音。
等顾老太太吃完碗里的一块，想再夹的时候。
一伸筷子，才发现那小铁锅里，连点汤汁都快不剩了。
她愣了一下，随即自己也乐了。
而另一边，顾老爷子在品尝了烧鹅和乳猪之后，将筷子伸向了那盆压轴的铁锅炖大鹅。
鹅肉被炖得油亮酥烂，酱红色的汤汁包裹着每一块肉。
同样用铁锅装着，还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他夹起一块鹅肉，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着。
刚才还谈笑风生的顾老爷子，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刻，慢慢凝固了。
他放下了筷子，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盆鹅肉。
桌上的人都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渐渐安静下来，不解地看着他。
“爸，怎么了？这菜不合胃口？”他儿子关切地问道。
顾世昌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抬起手，摘下了老花镜。
众人这才看见，老爷子的眼眶，不知何时已经红了。
一滴浑浊的泪，顺着脸上的皱纹，滑落下来。
“爸！”
这一下，全家人都慌了。
顾世昌摆了摆手，声音有些哽咽。
“这味道……一模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里。
“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一顿肉，就是在酒泉。”
“那会儿，我们正在准备‘wK一号’的发射，所有人连着几个月没日没夜地干，人都快熬干了。”
“发射前一天，基地食堂的老厨子，不知道从哪儿弄来几只大肥鹅，给我们做了一顿铁锅炖大鹅。”
“就跟这个，一个味儿。”
“肉烂，入味，香得能把人的魂儿都勾走。”
老爷子说到这，浑浊的眼睛里，仿佛有光在闪动。
“那天晚上，我们所有人都吃撑了，一个个摸着滚圆的肚子，躺在戈壁滩上看星星。”
“大家伙儿还开玩笑说，‘wK一号’要是能成功上天，一半的功劳，都得记在这顿大鹅上。”
“是这顿大鹅给咱们喂饱了，才有力气把它送上去！”
“第二天，‘wK一号’，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