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桦地那场关于“我们”的认真讨论,如同一道坚实的基石,奠定了两人关系的新阶段。随之而来的,便是一个既顺理成章又让人心生忐忑的环节——见家长。
这个提议,是由池田美惠主动提出的。在一个周末的傍晚,她挽着桦地的手臂,站在自家那栋带着小庭院的独栋住宅前,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身旁沉默的巨人,语气带着一丝鼓励的轻快:“崇弘,准备好了吗?我爸爸妈妈和奶奶都在里面等着了。”
桦地崇弘高大的身躯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他低头看了看美惠,又抬眼看了看那扇透着温暖灯光的门,那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肌肉似乎比平时绷得更紧了些。他沉默地点了点头,但那只被美惠挽着的手臂,肌肉线条却明显有些僵硬。即便是面对世界级的网球选手,他也未曾感到如此……无形的压力。
美惠理解他的紧张,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臂,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然后抬手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美惠的母亲,一位气质温婉、保养得宜的妇人。当她看到门外站着的、比自己女儿高出近两个头、身形魁梧得几乎堵住整个门廊的桦地崇弘时,脸上那准备好的温和笑容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妈,我们回来了。”美惠自然地打着招呼,侧身将桦地让进门,“这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崇弘。”
“阿、阿姨好。”一个低沉得如同闷雷、却异常清晰的声音从桦地口中发出。他按照美惠事先教导的,微微躬身行礼,动作有些笨拙,却足够郑重。
“啊……你、你好,桦地君,快请进。”美惠母亲回过神来,连忙让开通道,脸上的震惊迅速被得体的礼貌所取代,但眼神中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却并未消散。
客厅里,美惠的父亲放下手中的报纸,站了起来。他是一位看起来颇为儒雅的中年男士,戴着金丝边眼镜。当他看到如同小山般移动进来的桦地时,镜片后的眼睛也明显睁大了一圈,握着报纸的手微微紧了紧。
“叔叔好。”桦地再次躬身,声音依旧低沉。
“你……好。”美惠父亲推了推眼镜,努力维持着镇定,目光在桦地和自家女儿之间来回扫视,尤其是在两人那明显的身高差和体型差距上停留了片刻。
而坐在客厅沙发主位上的美惠奶奶,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慈祥的老太太,则是好奇地打量着桦地,脸上没有太多惊讶,反而带着一种饶有兴趣的神色。
简单的寒暄后,气氛一度有些凝滞。美惠的父母显然被桦地这远超常人的体格和过于沉默的性格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知道女儿在交往,也从女儿口中听说过对方是打网球的,很厉害,还是世界冠军。但在他们的想象中,那应该是一个像迹部景吾那样华丽张扬,或者像忍足侑士那样斯文精明的少年,绝不该是眼前这种……充满了原始力量感和压迫感的沉默巨人。
“桦地君……听说你是打网球的?”美惠父亲试图寻找话题,语气带着试探。
桦地点了点头:“是。”
“和……和我们美惠是怎么认识的?”美惠母亲接过话头,语气更加小心翼翼。
“同班。”桦地言简意赅。
“……哦,同班啊。”美惠母亲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客厅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
美惠看着父母那欲言又止、明显不太放心的样子,心里有些着急,正想开口缓和气氛,却被奶奶打断了。
“小伙子,”奶奶笑眯眯地开口,声音温和,“别光站着,坐吧。听说你力气很大?”
桦地看向奶奶,依言在指定的沙发上坐下,那宽大的身躯让柔软的沙发瞬间陷下去一大块。他对于奶奶的问题,再次点了点头。
“那正好,”奶奶指了指客厅角落一个有些年代、看起来颇为沉重的实木矮柜,“那个柜子,我想挪到窗边晒晒太阳,家里就我和她妈妈,一直搬不动,能麻烦你吗?”
这个请求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美惠父母有些错愕地看向奶奶,美惠也有些担心地看向桦地,怕他觉得被冒犯。
然而,桦地只是看了看那个柜子,然后站起身,走到角落。他甚至没有多做准备,只是弯下腰,双臂一较力,那沉重的实木柜子便被他稳稳当当地抱了起来,步履平稳地挪到了奶奶指定的窗边位置,放下时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整个过程轻松得如同搬起一个空纸箱。
这举重若轻的一幕,让美惠父母再次愣住了。他们看着桦地那平静无波的脸,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奶奶脸上的笑容却更深了,连连点头:“好,好,力气真大,做事也稳当。”
或许是桦地这朴实而可靠的行动稍稍打消了一些顾虑,或许是奶奶的态度起到了缓和作用,接下来的气氛明显轻松了一些。
晚餐时间,美惠母亲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肴。桦地坐在餐桌前,依旧沉默,但吃相并不粗鲁,只是速度很快,食量也相当惊人。他专注地吃着美惠不时悄悄夹到他碗里的菜,对于美惠父母偶尔的提问,会用最简短的词语回答。
“饭菜……合口味吗?”美惠母亲忍不住问了一句。
桦地停下筷子,抬起头,看着美惠母亲,非常认真地、用他那低沉的声音回答:“……好吃。谢谢。”
这句似曾相识的、来自沉默巨人的最高级别赞美,让美惠母亲怔了怔,随即脸上露出了今晚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略带复杂的笑容。
晚餐后,美惠送桦地出门。站在庭院门口,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我爸爸妈妈他们可能一开始有点被吓到了,你别介意。”
桦地摇了摇头,表示不介意。
“奶奶好像很喜欢你。”美惠又笑着说。
桦地低头看着她,沉默了片刻,然后,伸出大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依旧有些笨拙,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温柔。
“他们……很好。”他低声说。
美惠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感受到了她家人的善意和关心,尽管一开始有些惊讶,但他并不觉得被冒犯,反而觉得她的家人“很好”。
一股暖流涌上美惠心头。她知道,对于桦地而言,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极高的评价和接纳。
“嗯!”美惠用力点头,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下次再来!”
看着桦地那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美惠回到屋里。父母正和奶奶坐在客厅里,低声交谈着。
“那个孩子……话是少了点,体格也实在惊人,”母亲叹了口气,语气却缓和了许多,“不过,看起来倒不像是个坏孩子,做事也踏实。”
父亲推了推眼镜:“确实……和想象中不太一样。不过,只要他对美惠好,真心实意的……”
奶奶则乐呵呵地说:“我看挺好,力气大,实在,能保护我们美惠。比那些油嘴滑舌的强多了!”
听着家人的话,池田美惠知道,这第一关,他们算是平稳度过了。虽然过程充满了惊讶,但桦地用他独有的、沉默而可靠的方式,初步赢得了她家人的认可。
而对于桦地崇弘而言,这次“见家长”的经历,虽然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紧张感,却也让他更加真切地触碰到了美惠生活的世界,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这让他对于那个与美惠共同的“未来”,更多了一份真实的归属感与责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