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宸见到左暮后,后者却主动提及了绝刀的陨落,并主动说出白宸在隐月的过往。
“直到后来,谢言之的出现,”左暮的声音低沉了些许,“我们对这个磨灭情感的计划,就基本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他话锋一转,提及了那个关键的身影,“而也正是在这个时候,绝刀找到了我。他平时对你的遭遇极少过问,更从未因你之事,亲自来到我面前。”
左暮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回到那一刻,“但在谢言之陨落之后,他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对我说出了那个计划——”
“他准备,以他自己的性命,代替你去完成为魔祖解除封印的……死局。”
“但。”
左暮的声音骤然一转,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沉重。
“以你那种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甚至不惜以命相抵的性子……”
他深深地望进白宸眼中,道出了那个他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结论,“若是让你事先得知,他决心代替你去死……你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谋划打断此事,并且,以你的能力,极有可能做到让我们无法察觉。”
“所以,我们依旧按照原来的计划进行,就为了让你认为,我们自始至终都只是在利用你。”
左暮的声音低沉而平静,“所以,绝刀在与我进行那场密谈时,才会故意让即将推开门的你偷听到。”
“听到他亲口承认,他当年救你,只是为了利用你体内的帝王之印。”
“他就是要让你知道,从小到大,你最敬重、最依赖的人,从一开始,也只是将你视为一枚棋子。”
白宸听到这里,身形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仿佛一直支撑着他的某种信念正在被抽走。
看着他这般模样,左暮叹了口气,那叹息中饱含着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
“原本……我不打算告诉你这些。”
“但我没想到,”他望着白宸,目光复杂至极,“你还会回来。”
“我知道,你对隐月的情绪一直非常复杂。这里……是你所有痛苦的来源。”左暮的声音低沉。
“我以为,你会借着绝刀的陨落,彻底离开这个承载着你所有童年痛苦的地方。”
他微微停顿,看向白宸,“如果没有做好和隐月,和你过往十年的所有痛苦和解的准备……你不会回来。”
“因此,”左暮缓缓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真正的、未曾伪装的感慨,“我不管怎么样都没有预料到……”
“你会回来。”
“所以。”
左暮说着,目光沉静而郑重地落在白宸身上,不再有丝毫闪烁。
“虽然……已经太迟,太迟了。”他声音里带着岁月的砂砾感,“但我还是想,用今天这些话,对你那十年的暗无天日……做出一个或许能够让你……睡上一个好觉的回应。”
“或许,隐月确实一直都在利用你,或许始终不停地对你极尽折磨。”
“……但,”左暮缓缓说着,话锋一转,目光深沉而肯定,“你的所有善意,我们都接收到了。”
“至少,”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重量,“从始至终,隐月……都没有放弃过你的性命。”
白宸站在原地,像是被无形的风雪冻住了。
他微微偏过头,避开左暮的视线,下颌线绷得像张拉满的弓。
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要把什么哽住的东西硬咽回去。
那双总是沉静如古井的眸子里,此刻有什么东西在寸寸碎裂,又有什么在碎片的缝隙里挣扎着燃起。
十年磨砺出的冰冷外壳,在这一刻被这几句话凿开了一道缝隙,露出里面从未真正死去的、鲜活的柔软。
他没有哭,甚至没有什么大的表情。
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节泛出青白的颜色。
原来那些黑暗里独自捱过的痛,那些被碾碎又重塑的骨头,那些几乎要将灵魂都撕裂的训练。
都被看见了。
不是作为工具的损耗,而是作为一个“人”的挣扎,被看见了。
这个认知比任何安慰都更具冲击力,也远比任何报复都更让他无力。
他花了十年筑起的高墙,在这一刻悄然崩塌了一角。
一旁的冥逆叹了口气,抬手轻轻地拍着白宸的肩头,那动作带着一种不言而喻的安抚。
“在我们的角度,”冥逆的声音带着一种认真,“绝刀虽是值得敬重的前辈,但你……可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孩。”
他的语气柔和下来,“你那种不要命的成长方式,和在其中一切的挣扎与坚持……我们都看在眼里。”
“哪怕是面对一个有着深仇大恨之人,做到这一步,都会忍不住动容……”冥逆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
他凝视着白宸,仿佛要看进他灵魂的最深处,最终化作一声轻叹。
“更何况是你。”
“是你这样一个……能够为了一丝救命之恩,便不惜一切代价、不计任何后果去报答的……怪物。”
左暮深深地叹了口气,他默默地从主位上走下,步伐沉稳地来到白宸面前,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都结束了,孩子。”
这六个字,轻飘飘的,却为他那暗无天日的十年,悄然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然而,他的语气随即变得无比凝重,目光投向虚空,仿佛已预见未来的风暴。
“魔祖已然解除封印……今后我们的对手,或许,就不是隐月所能够应对的了。”
左暮目光渐深,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时空,看到了某种既定的、充满硝烟与别离的未来。
“或许,哪一天,我们就会面临真正的诀别。”
随即,他重新看向白宸,目光变得深沉而温和,“你既然愿意与隐月和解……那么,我就不希望你再留有遗憾。”
白宸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不堪重负般垂下,试图挡住那即将汹涌而出的泪意。
那个以往无论面对多么残酷的训练,无论被折磨到何等奄奄一息的境界,都能用一声冷笑或一抹讥诮面对的他……
此刻,却再也扯不出半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