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刚手中的木棍猛地指向丛林深处,手臂上的青筋随着呼吸一跳一跳。王强站在他身后半步,眉头拧成一股绳,没往前靠,也没后退。
林悦下意识握紧了工具包带子,陈稳却已经迈步出去。
他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在两人之间的空隙里。李娜从营地边缘小跑过来,手里攥着一根削尖的竹哨,指节发白。
“别碰那水。”陈稳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砸进僵局。
赵刚转头看他,眼里布满血丝:“你还想拦我?”
“不是拦你。”陈稳蹲下身,伸手探进水洼边缘的泥地,指尖沾上一层黑褐色的湿泥。他举起来,在光下翻看,“这水底下是腐殖土,上面浮着落叶,动物啃过的痕迹就在三步外。你喝一口,明天就得躺在地上动不了。”
赵刚冷笑:“那你告诉我,我不喝能撑多久?”
“你能撑到我们做出干净的水。”陈稳站起身,拍了下手,“但现在喝,就是拿命赌。赌你会不会抽搐、呕吐、脱水更快——而我们没人能背你回去。”
王强沉默地看了眼水面,低声道:“我发现的脚印往北去了,这片水源常被活动,粪便污染的可能性高。”
“所以你就决定什么都不做?”赵刚声音陡然拔高,“等?等死吗!”
“我说过要等。”王强盯着他,“我说的是先确认安全路径再取水。你现在连方向都分不清,只知道自己渴。”
“至少我想办法!”赵刚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树枝,“你们只会站着说不行!”
他俯身就要捧水,陈稳突然跨前一步,肩膀撞开他的手肘,整个人挡在水洼前。
“你想活,我也想。”陈稳盯着他,“但不是用这种蠢办法。现在听我的——做三级过滤。树叶去大渣,细沙滤杂质,炭粉吸毒物。两小时出清水,谁也不用赌命。”
空气凝住。
赵刚喘着粗气,拳头捏得咯响。他瞪着陈稳,又扫过王强,最后落在李娜手里那根竹哨上。
“你们早商量好了?”他嗓音嘶哑,“就等我犯错,好把我踢出去?”
“没有。”林悦走上前,声音平稳,“我们现在做的每一步,都是为了回来时还能六个人都在。你要是倒在路上,谁都不会好受。”
赵刚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什么。他退后两步,靠着一棵树干坐下,把木棍插进泥里,头偏过去不看任何人。
陈稳没再逼他,转身对李娜点头:“去拿备用布袋和空壶。”
李娜立刻返回营地方向。林悦从工具包里取出折叠铲和几个密封袋,蹲在地上开始分类标记。
王强默默走到不远处的枯木堆旁,掰下一段焦黑的树皮。“这里有自然碳化的部分,能用。”
“刮表层。”林悦提醒,“内部可能潮湿,吸附效果差。”
王强点头,用随身短刀小心剥离炭化外层,将碎屑装进布袋。陈稳则带着赵刚去附近低坡挖沙土,挑出最细的那一层。
赵刚动作迟缓,铲子插进土里半天不动。陈稳看了他一眼,没催促,自己继续筛土。
沙粒漏下去,留下石子和草根。他们用两层布做了初步过滤层,铺在第一个陶罐口上。
林悦负责搭建支架。她把三根木条交叉固定,用藤蔓缠紧节点,角度调了三次才让水流能缓慢渗透。王强递来炭粉时,她一层层铺进去,压实边缘。
第一轮试流开始。
水滴穿过树叶层,混着碎叶渣往下渗,落到沙层时明显变慢。等到炭层,几乎停滞。
“堵了。”王强皱眉。
林悦伸手摸了摸最上层的落叶,“太密,压得太实。”她抽出小刀,轻轻拨松表面,又调整了支架倾斜度。
水终于缓缓滴入底罐,颜色仍浑浊,但比之前清了些。
“还得再来一遍。”她说,“二次过滤才能达到饮用标准。”
赵刚一直坐在原地,嘴里含着李娜给的盐糖剂。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节还在微微发抖。
“浪费时间。”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见了,“两小时?等水出来,人都软了。”
林悦抬头:“你现在身体电解质失衡,判断力会下降。这不是浪费,是避免更大的损失。”
“你们懂什么?”赵刚猛地站起来,“我家里还有老人等着我回去!我没时间在这儿搞实验!”
“我们都想回去。”陈稳走过来,站在他面前,“但不是靠拼命,是靠活着走出去。你要是倒了,谁替你扛那份责任?”
赵刚盯着他,眼神里有怒火,也有疲惫。
“你说得轻松。”他声音低下去,“你没尝过喉咙像烧起来的感觉。”
“我知道。”陈稳没回避,“但我更知道,队伍散了,谁都回不去。”
他环视一圈:“这水是大家一起喝的。谁破坏流程,就是拿所有人命开玩笑。包括我,也不能例外。”
林悦接过话:“我已经把过滤效率算出来了。如果中途不停工,四十五分钟后能接满第一壶可饮用的量。足够支撑到营地烧开。”
李娜这时赶回来,递上两个空壶和一块新布。她看了眼赵刚的脸色,低声说:“脉搏还是快,但比刚才稳了些。”
赵刚接过水壶,没说话,低头看了看,忽然弯腰把壶放在过滤架旁边。
“我来守这一轮。”他说。
没人应声,但气氛松了一寸。
林悦检查炭层时发现一侧堵塞,便用刀背轻轻敲打支架,让积水流向另一侧。王强主动蹲下加固底座,防止倾斜。
赵刚坐在离水罐不远的地方,一手搭在膝盖上,眼睛盯着滴水的速度。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缝线,那是激发剂注射后的旧痕。
一个小时过去,第一壶水终于接满。
陈稳亲自接过,凑近闻了闻,又用舌尖轻触了一下。
“没异味。”他放下壶,“可以带回去烧开。”
林悦立即拿出备用容器准备分装。李娜收好剩余材料,把补给剂重新封进医疗包。
王强站起身,握紧木棍巡视四周草丛。阳光斜照下来,林子里的雾气还没散尽。
陈稳提起水壶,看向众人:“准备回去了。”
赵刚没动。他盯着那壶水,忽然问:“要是下次任务又是这样呢?一点资源都没有,系统不管,我们自己拼?”
陈稳停顿了一下:“那就拼得聪明点。”
“可你们总是等。”赵刚抬起头,“等条件成熟,等风险降低……可有时候,机会就那一瞬。”
“机会不是莽撞。”王强冷冷道,“是你能活着抓住它。”
“你们根本不懂什么叫等不起。”赵刚声音低沉,“我不是怕死,我是怕来不及。”
林悦正要把最后一袋炭粉收起来,听到这话,手顿了顿。
陈稳看着他,没反驳,也没安慰。
“走吧。”他说,“先把这壶水带回营地。”
四个人开始收拾器具。李娜检查背包扣带,王强走在最前面探路,林悦提着过滤架的一角。
赵刚最后站起来,脚步有些虚浮。他走到水壶边,弯腰提起,却没有跟上队伍。
他站在原地,盯着壶中晃动的清水,水面映出他模糊的脸。
然后他慢慢抬起手,把壶口对准自己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