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把碗放进水槽时，手机还在桌上躺着。屏幕暗下去又亮起来，那条短信始终停在最上方。她没再看第二眼，可指尖经过台面时，还是碰到了冰凉的边框。
夜里十一点，孩子们都睡了。她坐在客厅唯一一盏没关的灯下，手里捏着一张从旧地图册上撕下来的纸。厉氏大厦的轮廓被红笔圈了出来，像一颗钉进她生活里的钉子。
“妈。”大宝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他穿着睡衣站在走廊口，脚踩在地毯边缘，“你要去吗？”
苏瑶抬眼，没说话。
“我们可以一起去。”二宝也醒了，抱着枕头蹭到沙发边，“你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吗？”
三宝插嘴：“而且爸爸……他是真的想见我们吧？”
四宝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你怕他会骗我们？”
五宝钻进她怀里，仰头问：“妈妈，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
苏瑶看着五个孩子围成一圈，眼睛亮得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他们早就不是只会哭闹的小孩了。那一晚仓库里的恐惧、那些藏在梦里的黑影，已经把他们的童年碾碎过一次。现在他们站在这里，不是等她保护，而是准备一起面对。
她深吸一口气，把地图翻了个面，写下几个字：**行动代号——开门**。
第二天早上七点，一辆黑色商务车准时停在小区门口。司机戴着白手套，一句话没说，只打开后门。苏瑶牵着五宝的手走过去，脚步不快，但没有迟疑。
车驶入市中区时，高楼开始密集起来。五宝趴在车窗上看外面飞驰的街景，小手贴着玻璃划来划去。“那是地铁站！”二宝指着远处，“我画过它的路线图！”
“那边是金融中心。”大宝冷静地报出建筑名称，“厉氏控股占股百分之三十七。”
苏瑶侧头看了他一眼。这孩子最近总在查资料，平板上的搜索记录全是公司架构和股权分布。她没阻止，因为她知道，有些真相，躲不开。
车子最终停在一栋通体银灰的大楼前。正门上方三个金属字——厉氏大厦，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电梯直达顶层，全程无声。门开的一瞬，五双眼睛同时望出去。
整层楼几乎全由玻璃构成，城市像摊开的地图铺在脚下。远处江面反射着碎金般的光，车流如线，人群如点。
“哇……”五宝忍不住往前冲了半步，被苏瑶一把拉住手腕。
“记住我说的。”她低声，“这不是家。”
她让五个孩子站在身后，自己向前走了两步。会客区中央站着一个人，背对着落地窗，身影笔直。
厉霆琛转过身时，目光先落在孩子们身上，一个个看过，最后才停在苏瑶脸上。
“你们来了。”他的声音不高，也不低。
没人回应。
五宝好奇地东张西望，三宝悄悄数着墙角的摄像头数量，四宝则盯着茶几上那份整齐摆放的文件。
厉霆琛走近几步，拉开桌前的椅子，却没有坐下。“以后，这里都是你们的。”
苏瑶立刻后退半步，语气斩断般清晰：“厉先生，我们不需要施舍。”
“这不是施舍。”他看向她，眼神沉稳，“是补偿。”
他转身走向墙边一道隐蔽的金属门，手指在面板上输入密码。咔的一声轻响，柜门弹开。他取出五份文件，封面印着统一标题：股权无偿转让协议。
他将文件一一摆上桌面，动作平稳。“每人百分之五的原始股份，登记在出生当日。这些本该属于你们，只是迟到了几年。”
大宝盯着那份写着自己名字的文件，喉咙动了一下。“为什么是现在？”
“因为你们的母亲终于愿意走进这里。”厉霆琛看着苏瑶，“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我不会用钱买你们的原谅，也不会拿权力压你们留下。你们可以现在就走，也可以看完这些再决定。”
苏瑶走上前，翻开其中一份。条款清晰，签署日期明确，连托管账户的银行信息都列得完整。
“你觉得这样就能弥补？”她合上文件，声音很轻，“那天晚上，他在集装箱里拿刀指着我儿子的时候，你在哪？”
厉霆琛沉默片刻。“我在追查幕后的人。等我找到线索，你们已经被绑了。这是我的错。”
“不只是你的错。”苏瑶盯着他，“是你身边的人觉得，伤害一个母亲和她的孩子，是可以用来谈判的筹码。而你到现在，还没告诉我是谁干的。”
“很快就会有结果。”他说，“但我不能让你和孩子们继续住在那种老小区里，每天提防陌生人敲门，半夜检查门窗锁没锁好。你们值得更好的生活。”
“我们不需要更好。”苏瑶打断他，“我们要的是安全，是能自己决定明天去哪里的权利。”
厉霆琛点头。“所以我不会强迫你们留下。但这五份协议，是你们应得的。哪怕你们明天就搬走，股份依然有效。”
四宝忽然开口：“爸爸……你是认真的吗？”
厉霆琛蹲下来，视线与他齐平。“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五宝拽了拽苏瑶的衣角：“妈妈，我能要一间能看到星星的房间吗？”
苏瑶没回答。
她在看厉霆琛的眼睛。那里没有炫耀，也没有居高临下的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认真。
就像那天他在工厂外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一样，什么都不说，只是做。
她伸手拿起五份文件，一一收进随身包里。“我们会考虑。”
厉霆琛站起身，没拦她。“等你们准备好，随时可以再来。”
下楼时，电梯缓慢下降。五宝靠在她肩上，眼皮开始打架。二宝小声问：“妈妈，我们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她说。
车开出大厦地下车库时，夕阳正斜照在主楼玻璃幕墙上，整栋建筑像燃了起来。
苏瑶望着窗外流动的街景，手一直按在包上。那份协议的边角硌着她的肋骨，有点疼。
回到家，她把包放在玄关柜上，转身去厨房烧水。刚拧开煤气灶，五宝跑进来喊：“妈妈！电视上有爸爸！”
她走出来，看见客厅电视正在播放财经新闻。画面切到厉氏集团发布会现场，厉霆琛站在讲台前，宣布启动“家庭守护计划”，首期投入十亿用于儿童安全技术研发。
镜头扫过观众席，有个穿黑裙的女人微微抬头，眉眼冷淡。
苏瑶愣了一下。
那个女人……昨天在医院外出现过。
她快步走到电视前，暂停画面。女人的脸被定格在屏幕上，右手无名指戴着一枚细钻戒指。
她记得那枚戒指。
三年前，她在一家私人诊所门口见过它。那天她抱着发烧的三宝赶去看病，撞见厉霆琛和这个女人从诊室出来。对方低头整理袖口时，那枚戒指擦过她的手臂。
当时她以为只是普通会面。
现在回想，那间诊所，专门接诊不孕不育患者。
她猛地回头看向玄关的包。
心跳忽然变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