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中渗出的暗红光晕映在陈默脸上,他低头看着插入胸膛的锈钥匙残片。金属与血肉之间传来细微的震颤,像是某种程序正在读取他的生命结构。齿轮逆旋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压来,每转一圈,远处悬浮的铭牌就黯淡一分。
赵铁山的声音从地面传来,断断续续:“……核心……可以……承载……所有数据……用我……换他们活着。”
这不是请求,是系统给出的标准答案。
陈默没抬头。他知道这是唯一的合法路径——牺牲赵铁山的人格完整性,将其石躯彻底转化为容器,吸收所有灵魂刻印,完成序列0的最终进化。代价是他将不再是赵铁山,而是一段被封存的阵列代码。
可他记得上一次时空回溯时看到的画面:林焱点燃打火机前脑内响起的指令声,林淼刺穿父母心脏时左眼晶体的自动生成机制。他们的觉醒不是偶然,而是某个更大程序中的固定节点。
如果连双胞胎都是预设组件,那这个系统的清除逻辑绝不会止步于一人牺牲。
他咬破舌尖,将鲜血抹在锈钥匙残片表面。血珠顺着裂痕流入胸口,与那把沉入体内的钥匙轮廓产生共振。刹那间,神经末梢炸开无数条数据流,仿佛有千万行代码在体内并行运算。
他开始建模。
以赵铁山战友铭牌的数据为变量,代入“牺牲—进化”函数。初始参数显示成功率98.6%,但当他加入车队其余成员的生命波动作为附加条件后,结果突变——七秒后,系统自动触发连锁清除协议,目标包括苏红袖、工程师、王虎夫妇,甚至远在空中之城尚未露面的其他序列持有者。
这不是进化,是格式化。
他松开手指,任由残片悬停在伤口上方。血不再流出,反而被某种无形力量吸附进内部结构。他意识到,这扇由肋骨与金属拼接的拱门,并非终点,而是终端接口。整个晶化山脉就是一个巨大的运行环境,而此刻正在进行的是最后一次编译。
必须插入中断指令。
他闭上右眼,切断与镜界系统的深层连接。银白色齿轮纹在眼白处剧烈闪烁,像是一块即将烧毁的电路板。疼痛沿着视神经直刺大脑,但他没有退缩。程序员时代的经验告诉他,当所有既定路径都导向死循环,唯一解法就是人为制造一个非预期状态。
他抬起左手,在空中划出血线。指尖拖动的轨迹并非随意涂抹,而是按照早年调试底层驱动时用过的断路符逻辑排列——三横两纵,中间一点,构成一个简单的否决信号。
空气中响起一声闷响,如同高压电弧击穿绝缘层。
齿轮逆旋的速度慢了一瞬。
够了。
他立刻调用“镜返”的底层机制。过去每一次使用,都是为了抵消代价的一半,但他从未想过,这个能力的本质其实是“代价转移协议”。而现在,他要把它改造成分布式架构。
不再是某一个人承担全部负荷,而是所有人共同分摊。
他将赵铁山的地脉震动频率设为基准节点,导入苏红袖的御气节奏、工程师的磁暴波动、王虎夫妇的共生波长……每一个成员的生命特征都被拆解成独立模块,通过血月共鸣场进行耦合。
新协议的核心逻辑很简单:拒绝单一容器,启用群体继承。
就在他准备注入最终指令时,三道血色门扉突然浮现。
左侧门内,苏红袖单膝跪地,龙角穿透头皮,鳞片蔓延至脖颈,唐刀插在身前,刀柄上缠绕着陈诡留下的符文锁链。她正在挣扎,但锁链越收越紧。
中间门中,赵铁山全身晶化已达99%,仅剩一只眼睛尚能转动。他的身体已与山脉完全融合,脚下延伸出无数根须状结构,连接着每一枚刻有名字的齿轮。他张了嘴,却没有声音传出,只有嘴唇在重复两个字:快走。
右侧门后,林焱与林淼背靠背站立,火焰与寒冰交织成螺旋领域。她们的手紧紧相扣,皮肤却在寸寸剥落,露出内部机械构造。她们知道结局,却仍选择启动融合程序。
系统在逼他选。
杀一人,救众人。
陈默盯着那三扇门,忽然笑了。笑声很轻,几乎被齿轮的警报音盖过,但他确实笑了。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写自动化脚本时的情景。公司服务器总在凌晨崩溃,运维说是硬件问题,他不信,蹲守三天后发现是某个定时任务与其他进程抢资源导致死锁。解决方案不是关停任务,也不是升级设备,而是给它加了一个随机延迟。
有时候,最危险的不是错误,是看似正确的选项。
他抬手,一拳砸向中间那扇门。
玻璃般的幻象碎裂,碎片还未落地就被吸入胸口的伤口。其余两扇也随之崩解,化作数据流涌入神经系统。
右眼的齿轮纹开始崩解,银白色的光丝一根根断裂。他知道这是最后的窗口期,镜界系统即将启动强制纠错。
他抓住锈钥匙残片,将其对准胸口那把沉入体内的钥匙轮廓。
两者接触的瞬间,发出高频鸣响。他的身体开始透明化,生命力急速流失,意识也变得稀薄。但他仍保持着清醒,将最后一段指令缓缓输入:
“拒绝独享序列0。启用‘共生进化’协议,刻印共享,代价共担。”
话音落下,整个空间骤然安静。
齿轮停止逆旋。
九成已转为黑色的铭牌微微震颤,随后一寸寸恢复原色。那些连接着名字的血丝状光链不再汲取生命印记,反而开始反向输送能量。赵铁山的地脉震动变得平稳,战友们的面容从晶壁上缓缓隐去,不再控诉,只是静静凝视。
虚空之中,一道银灰色铭文缓缓浮现。
它不像血字,也不像机械码,更像是某种介于生物与金属之间的复合符号。形状如同交错的血管与电路,又似缠绕的根系与导线。没有人见过这种文字,但它存在本身就在宣告一件事:
规则已被重写。
陈默的身体几乎完全透明,只剩下心脏位置还有一点微弱的光。他靠着拱门支撑才没有倒下。意识已经开始涣散,但他还能感觉到那些铭牌传来的波动——不是服从,是回应。
他们接受了新协议。
就在这时,拱门内部的暗红光芒忽然波动。
一道熟悉的镜片轮廓从门后缓缓浮现,边缘沾着未干的血迹。它旋转着,朝他飞来,似乎想要重新接入他的视觉系统。
陈默抬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