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手还停在消防斧的握柄上,指节因长时间紧绷而微微发麻。苏红袖那句“他们一直都知道”还在耳中回荡,像一段卡在程序里的死循环。他没再追问,也没放下武器,只是将目光从她刀柄上的螺旋刻痕移开,转向林子深处。
风又起了,卷着焦土与金属锈味扑面而来。
就在这时,车顶传来轻微的踩踏声。陈诡站在残破的驾驶室顶,单片镜对准血月,镜面浮现出一串由光点连接而成的路径,笔直指向东南方。他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杂音:“318国道断裂带之后有临时避难所。所有人,整备出发。”
没人问为什么信他。
也没人敢停下。
陈默缓缓松开斧柄,低头看了眼自己渗血的左臂。伤口已经结了一层暗红痂皮,但右眼的血丝仍在隐隐跳动。他知道这道伤还没好,也知道刚才那一阵气流感知来得蹊跷——不是吸血带来的能力,而是某种外来的牵引。他抬头看向苏红袖,她正背对着他调整刀鞘位置,马尾被风吹起一角,露出后颈那截角质凸起。
她没再说话,也没收回唐刀。
车队开始移动。王虎和李梅试图用藤蔓拖拽补给箱,可翡翠色的藤条刚缠上集装箱边缘,李梅脸色骤然发白,嘴角抽搐,几根细藤从她唇边挣脱,剧烈颤抖。箱子只挪了半米,藤蔓便发出脆响,几乎断裂。
赵铁山走了过去。
他没说话,甚至连脚步都没变。两米三的石躯踏地时发出低沉闷响,关节处蒸腾出白色雾气。他双手插入地面稳住身形,单臂抬起,将两吨重的集装箱扛上肩头,步伐未停,径直走入行进序列中央。
陈默盯着他的背影,右眼夜视残余忽然闪现——一道微弱蓝光从石躯裂缝中透出,照在嵌入皮肤的照片边缘。编号“07”清晰可见,与昨夜账本上的记录完全一致。
他喉咙一紧,没出声。
林焱和林淼并肩走在队尾。前者右脸胎记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抬手一挥,烈焰喷涌而出,将路边一块锈蚀警告牌烧成熔渣。“前方诡潮高发区?”她冷笑,“谁写的?死人还能立规矩?”
林淼左眼义眼微转,冰蓝色光斑在瞳孔深处扫过地面。下一瞬,她鞋底弹出两根冰刺,钉穿焦土下一只潜伏的扭曲生物。尸体瞬间冻结,呈现出蛛网状结晶结构。“不是警告。”她语气平静,“是标记。有人想让我们绕路。”
陈默听着她们的对话,脚步未停。他忽然意识到,这支队伍里没有一个是真正意义上的“幸存者”。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对抗失控,也在被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操控着走向某个方向。
苏红袖突然停下,转身面向他。
她抽出唐刀,反手一抛。刀柄朝前,精准落入陈默手中。
金属触感冰冷,刀身轻得出乎意料。他下意识握紧,掌心传来细微震动,仿佛这把刀本身带有频率。
“你的系统靠吞噬活着。”苏红袖说,“但我见过更强大的东西——能斩断原质本身的力。”
陈默没动,也没回应。右眼血丝跳了一下,嗜血冲动却没有浮现。他记得刚才那种胸口被冰线贯穿的感觉,记得呼吸法带来的气流轨迹。
“砍它。”苏红袖指向远处。
陈默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根黑色丝线悬浮在半空,约拇指粗细,表面流动着粘稠般的暗光。那是残留的操控脉络,和之前袭击他们的铁爪体内的黑丝一模一样。
他缓缓举刀。
不是靠蛮力,也不是凭本能。他闭了下眼,回忆起刚才练习呼吸时感知到的气流走向。鼻腔深处那股凉意再度浮现,沿着脊椎扩散至四肢。他睁开眼,视野边缘浮现出淡淡的流动纹路,如同水波般环绕那根黑丝。
一刀斜撩。
刀锋未带火焰,也未附着任何超凡波动。可就在接触瞬间,黑丝应声而断,断口平整如削,飘落途中迅速蒸发成灰。
苏红袖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
“你不止是个容器。”她说。
陈默低头看着手中的刀,掌心汗湿,心跳却不快。他知道这一刀不是靠力量赢的,而是靠“感知”。就像调试代码时找到那个隐藏的变量,他刚刚触碰到了规则的边缘。
赵铁山扛着物资箱继续前行,石躯表面战友照片的微光仍未消散。林焱焚烧了一处倒塌的路障,林淼则用冰刺清理了地下潜伏的三只小型诡异。车队稳步推进,穿过断裂的高架桥,进入一片荒废的工业区。
陈默走在队伍前中部,唐刀仍握在手中。他试着用指尖摩挲刀脊,发现上面有一道极细的刻痕,走势与陈诡镜框边缘的螺旋纹如出一辙。他心头一震,正欲细看,耳边传来一声低语。
“别研究太久。”苏红袖不知何时走到他侧后方,声音压得很低,“那把刀,是他留给我的封印物。每一次使用,都会唤醒一点我体内不该醒的东西。”
陈默没回头:“那你为什么给我?”
“因为我想看看。”她顿了顿,“一个靠喝血活命的人,能不能用一把斩断原质的刀,走出第三条路。”
他沉默片刻,将刀横握于胸前,刀尖向前。
“我不是为了走什么路。”他说,“我是为了不再被人写进账本里。”
苏红袖没再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车队继续前进。血月偏移两度,天际泛起一层暗红雾霭。远处传来金属摩擦声,像是废弃设施在风中呻吟,又像是某种机械结构正在缓慢启动。
陈默忽然停下脚步。
他感觉到右眼深处一阵异样——不是嗜血冲动,也不是系统提示音。而是一种频率共振,微弱却持续,来自东南方向,与他昨晚吸收铁爪血液时感受到的原质波动极为相似。
他抬头望向陈诡。
那人仍立于制高点,单片镜映着血月,镜片闪过一串数据流。他看了陈默一眼,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唐刀上,随即收回视线,仿佛早已预料到一切。
陈默握紧刀柄,指节泛白。
他知道,这条路不会太平。但他也明白,从接过这把刀的那一刻起,他已经不再是被动接受指令的实验品。
赵铁山的脚步声在前方回响,沉重而稳定。林焱点燃了一段塌陷的隧道,火光照亮了墙上一行模糊字迹:“318国道终点:镜城”。
苏红袖低声说:“镜城不是避难所。”
陈默问:“那是什么?”
她看着他,眼神锐利:“是坟场。也是起点。”
陈默没再问。他将唐刀缓缓插回腰侧刀鞘,动作生涩,却不犹豫。
风更大了,吹动他起球的卫衣下摆。远处金属摩擦声越来越近,节奏规律,像是某种大型机械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