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灰扑在脸上,陈默抬起手抹了一把,指尖沾到耳廓外沿的湿意。他没去擦,只是攥紧了锈钥匙。
那三架骨翼战机已经撕开天空,呈三角阵型悬停在血月之下。机翼末端裂开的时空缝隙像张开的嘴,暗红色光束从中垂落,一寸寸压向赵铁山撑起的防护罩。地面随冲击波震颤,碎石跳起来又砸下,像是被无形的手反复拍打。
“频率匹配。”陈默盯着其中一架战机的光束边缘,声音压得很低,“和唐刀共鸣一样。”
赵铁山站在前方,石躯表面蒸汽不断喷出,关节处发出金属扭曲般的闷响。他没回头,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能破?”
“能。”陈默咬破指尖,血珠顺着指腹滑落,滴在锈钥匙上。钥匙微微震颤,表面浮现出细密如蛛网的光纹,与他脖颈上的鳞状血痕同步脉动。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镜返”即将启动。
“左侧缺口,三十秒。”他把钥匙夹在指间,目光死死锁住左下方那道正在收缩的裂隙。
赵铁山双臂猛然交叉,石质肌肉虬结鼓起,硬生生将防护罩撕开一道缝隙。蒸汽炸裂般喷涌而出,他的左肩瞬间裂开一道深痕,灰白粉末簌簌掉落。
“走!”
陈默翻滚冲出,右眼血纹暴涨。视野中,时空裂隙的边缘浮现出扭曲的流动轨迹——那是原质能量的运行路径。他高举锈钥匙,银白色齿轮状光纹在眼白浮现,鼻腔一热,血顺着唇角流下。
钥匙刺入裂隙边缘。
现实像玻璃般被撬开一条缝。他纵身跃入。
世界骤然安静。
不是风停了,而是听不见了。耳边只剩下心跳,一下一下,沉重得像是踩在胸腔上。他知道自己已经进入夹层,可眼前全是错乱的画面:无数个自己同时举起钥匙,同时刺入同一点,动作重复、时间错位,像卡顿的录像带。
他用虎口猛击太阳穴。
痛感让意识短暂清醒。程序员的本能立刻接管思维——在无限循环的幻象中寻找唯一静止坐标。
找到了。
那是一团悬浮的原质核心,连接着战机骨架,稳定不动。其余画面都在动,只有它,是真实的接入点。
他扑过去,锈钥匙狠狠插入接口。
轰——
整架战机从内部炸开,燃烧的残骸拖着黑烟坠落。冲击波将他掀飞,后背撞在夹层壁上,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左耳传来一声脆响,像是玻璃被重锤击中,随即彻底陷入死寂。
血顺着耳道流下,在脸颊划出一道温热的线。
系统提示在脑中响起:“寿命消耗五年。”
他没管。挣扎着翻身,朝着出口方向爬去。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次呼吸都扯着肋骨钝痛。远处,另两架战机已经开始调转炮口,锁定夹层出口。
他出不去了。
地面突然爆裂。
赵铁山一拳砸进地底,裂缝如蛛网蔓延,迫使战机偏移飞行轨迹。爆炸气浪掀起尘柱,遮蔽了锁定视线。
就在这时,一道白影出现在废墟边缘。
陈诡站在那里,单片镜正对着坠毁的战机残骸。他低声念道:“时空稳定度七十二。”
话音落下,他转向陈默的方向,镜片微动,映出后者瘫倒在地的身影。嘴角轻轻扬起。
“你的钥匙,比预想中更接近‘容器标准’。”
陈默靠在断裂的混凝土块上,左手还抓着锈钥匙,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他听不见对方说了什么,但看得见那张脸上的神情——不是惊讶,不是愤怒,是确认。
某种实验数据终于得到了验证。
赵铁山踉跄几步挡在他前面,石躯多处龟裂,蒸汽稀薄得几乎看不见。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站着,像一座即将崩塌却仍不肯倒下的山。
陈诡往前走了两步,皮鞋踩在碎石上,发出清晰的 crunch 声。
他蹲下来,与陈默视线平齐,单片镜微微倾斜,镜面泛起一层血色波纹。
“你知道为什么苍鹰要用骨翼战机吗?”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问一个早已知道答案的问题,“因为它试过金属造物,全被原质反噬。只有融合了诡异本体的载体,才能承载时空裂隙。”
陈默盯着他,喉咙发干。
“而你。”陈诡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锈钥匙的尖端,“居然能用人类制造的残次品,打开夹层通道。这不是巧合。这是进化路径的收敛。”
他收回手,站起身,镜片扫过赵铁山的背影。
“山岳石躯撑不了太久。你也不该浪费在防御上。”顿了顿,他又说,“下次见面,我会带来更合适的测试方案。”
说完,他转身离去,身影很快被风沙吞没。
陈默靠着墙,慢慢抬起右手,摸了摸左耳。
没有温度,也没有痛觉。
只有一片空荡的寂静。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钥匙,表面的光纹已经褪去,但那道因“镜返”激活而产生的细微裂痕仍在。他记得上一次使用它时,只是流了鼻血就算代价。这一次,换成了耳朵。
他早该想到的。
系统不会放过任何一笔账。
赵铁山喘着粗气,缓缓跪了下来,膝盖砸进碎石堆。他的右腿从膝盖往下已经完全晶化,裂纹密布,稍微一动就有粉末掉落。
“还能走。”他哑着嗓子说。
陈默没回应。他把钥匙塞进背包内袋,动作很慢,像是怕惊动体内尚未平息的能量乱流。然后他伸手抓住赵铁山的手臂,试图把他拉起来。
没拉动。
第二次发力,才勉强让对方半跪着撑住。
远处,剩下的两架骨翼战机并未追击,只是悬停在高空,机翼上的裂隙缓缓闭合,像是在等待什么。
陈默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脖颈上的血痕。胶体已经发烫,边缘开始翘起,皮肤下的异物感比之前更明显了。
他知道这东西在生长。
不只是伤痕。
是某种被唤醒的东西。
赵铁山忽然抬手,指向东侧天空。
陈默顺着看去。
一道黑色轮廓正从云层中浮现,越来越大,带着机械翅翼特有的切割感。不是骨翼战机,体型更大,飞行姿态也更平稳。
空中之城的标志。
它来了。
陈默扶着赵铁山,一点点往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一段断墙。他从腰间抽出一把改装过的电击匕首,握在手里,刀柄上的电路图被汗水浸湿。
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没抬头,但感觉到有人停在了面前。
阴影笼罩下来。
他抬起眼。
陈诡不知何时又回来了,就站在两步之外,单片镜对准他的面部,镜面不断闪动数据流。
“左耳失聪。”他低声记录,“感官替代进程提前启动,神经重塑窗口期预计在十二小时内开启。”
陈默盯着他,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因为他发现,自己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