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光的数据流依旧平稳，屏幕上六座城市的光点规律闪烁。陆轩的手指在控制台边缘轻轻敲击，节奏沉稳，像是在确认某种频率。三套文件整齐摊开在他面前：合规证明、规则对比图解、履约调整方案。林娜刚把最后一份材料递过来，纸页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
“他们说我们不守规矩。”陆轩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整个指挥中心安静下来。
赵宇抬头：“可我们每一步都对得上条文。”
“条文是死的，人是活的。”陆轩翻开对方发来的质询函，第一页上“严重违规”四个字被加粗标红，“人家认的不只是条文，还有做事的顺序、节奏、态度。我们提前交付，在他们眼里不是效率，是越界。”
孙明皱眉：“那意思是，做得太快也错了？”
“错不在快慢，而在有没有按他们的节奏走。”陆轩合上文件，“就像进别人家门，你不敲三下就推门，哪怕没偷东西，也让人觉得无礼。”
杨芳忍不住道：“那现在怎么办？发声明解释？媒体渠道我已经备好了。”
马亮立刻摇头：“一动就输。这时候对外发声，等于承认心虚，想用舆论压人。他们会更硬。”
黄杰站在后勤调度屏前，低声插话：“车和备用通讯设备都准备好了，随时能出发。”
陆轩点头，目光扫过众人：“这次不去争对错，去谈尊重。”
他站起身，拿起外套，动作干脆。林娜迅速将文件装入防水公文包，孙明检查了随行携带的财务凭证副本。赵宇最后一个确认了远程技术支持通道，确保海外服务器能在两小时内响应任何突发调阅。
“我不在现场的时候，所有技术请求必须双重验证。”陆轩对赵宇说，“不管是谁打来电话，先核身份，再办事。宁可慢，不能乱。”
赵宇点头：“明白。”
马亮接入加密信道，开始轮询仰光本地合作方的联络节点。信号稳定，但回应延迟明显。他记录下每次连接的时间戳，默默标记出异常波动区间。
“他们在等答复。”马亮说，“而且不止一次催了。”
“那就别让他们等太久。”陆轩戴上手表，看了眼时间，“两小时后启程，直奔总部。”
杨芳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最终没出声。她转身回到舆情终端，关闭了预设的公关稿件推送流程，转而调出当地主流媒体的报道倾向分析表。
黄杰走到门口，最后检查了一遍出行清单。护照、应急资金、本地SIm卡、翻译设备——齐全。他没多问目的地细节，这种任务他做过太多次。只是这一次，气氛不一样。不是战斗前的紧绷，而是走进一场早已设好规则的棋局前的凝重。
陆轩走到窗边，夜色已深，城市灯火如织。他没有看风景，而是盯着楼下停车场里那辆黑色商务车。司机已经到位，引擎低鸣，像是蓄势待发的兽。
“林娜。”他忽然叫了一声。
“在。”
“待会儿见他们，第一句话你来说。”
林娜一愣：“我说？”
“你念开场白。”陆轩看着她，“不是读文件，是告诉他们，我们知道错了什么，也愿意改。但改的前提，是双方还在谈。”
林娜明白了。这不是认怂，是重新拿回对话的主动权。
她深吸一口气：“我记住了。”
孙明低声问：“如果他们坚持终止合作呢？”
陆轩回头，眼神平静：“那就问他们，有没有给过我们改正的机会。没有，就是打压；有，我们就接住。”
他说完，走向电梯。林娜提包紧跟，孙明收好文件夹快步跟上。马亮继续监控信道，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赵宇坐回终端前，打开实时数据镜像窗口。黄杰关掉调度屏，顺手拉灭了后勤区的灯。
车驶出地库，轮胎碾过坡道接缝时发出轻微震动。陆轩靠在后座，闭目片刻，又睁开。手机震动，是马亮发来的最新消息：仰光方面刚刚召开内部会议，持续十二分钟，结束后立即向政府监管机构提交了一份补充报告。
内容未明。
陆轩把手机递给林娜：“记下来，他们一边施压，一边走程序。说明还没彻底关门。”
林娜迅速记录。
孙明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他们要的可能不是退让，而是姿态。”
“那就给。”陆轩说，“但我们给的姿态，得让他们记住——不是求，是合作。”
车内陷入短暂沉默。只有导航提示音偶尔响起，指引着通往机场的方向。
高速路两侧的灯光连成线，像被拉长的星轨。前方远处，一道检查站的横杆缓缓降下，红灯亮起，示意停车受检。
司机减速，平稳停下。
一名执勤人员走近车窗，手电筒光束扫过车内。陆轩没有动，只是将证件递出。对方核对身份后，又看了看后备箱的行李标签，停留了几秒。
“这批文件……是商业用途？”那人问。
“技术合作项目资料。”陆轩答得直接，“跨境交付，全程备案。”
执勤人员点头，挥手放行。
横杆抬起，车辆重新启动。
陆轩收回视线，对林娜说：“到了那边，别提‘我们认为’，要说‘我们理解你们的顾虑’。”
林娜点头：“我已经改好了开场词。”
孙明翻看手中文件，突然发现一处细节：“等等，他们的外资审查周期是三十个工作日，我们用了二十七天完成交付——确实差三天。”
“三天。”陆轩轻声重复，“在我们看来是冲刺，在他们看来，是绕开监督。”
他转向孙明：“如果我们主动申请补交一份延期说明，附上完整日志，算不算尊重程序？”
“算。”孙明思索后回答，“而且能体现配合意愿。只要措辞得当，反而能扭转印象。”
“那就加上。”陆轩说，“把这份补充材料放进预案b项，见面时作为诚意提出。”
林娜迅速在平板上修改文档结构。孙明同步更新财务条款解释要点。车速稳定，机场航站楼的轮廓逐渐清晰。
登机口前，陆轩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城市方向。他知道，这一去不只是为了一场谈判，更是为樊星阁在国际规则下的生存方式定调。
他转回头，迈步向前。
“记住，”他对两人说，“我们可以快，但不能无视别人的慢。真正的强者，不是打破规则，是在规则里走出自己的路。”
安检通道的灯光打在他脸上，映出一道清晰的轮廓。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停顿，径直走入候机区。
林娜抱着文件紧随其后，孙明拖着行李箱加快脚步。广播正播报航班信息，登机倒计时显示剩余十九分钟。
陆轩取出登机牌，递给检票员。
对方扫码通过，抬头问：“先生，这次行程预计多久？”
陆轩看着登机口外漆黑的跑道，回答：
“看他们愿不愿意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