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号中断后的寂静只维持了不到两小时。
马亮的手指在键盘上划过第三遍,屏幕上的数据流依旧呈现出异常的断层。他调出用户行为热力图,目光锁定在东南沿海三座城市的交互峰值上——那里的用户在二十四小时内集体放弃了原定核心功能,转而高频使用竞品的远程协同模块。这不是偶然流失,是结构性迁移。
他没有起身,只是将报告加密后推送至陆轩终端,附言:“用户行为断层式转移,建议启动需求重评估。”
三分钟后,指挥室门开。张涛快步进来,孙明紧随其后,林娜抱着平板走在最后。陆轩站在战术板前,背影挺直,未回头。
“数据来源确认过?”陆轩问。
“七条独立监测链路同步验证。”马亮回答,“采样周期覆盖过去七十二小时,偏差率低于0.2%。”
陆轩点头,手指轻点战术板,投影切换为三组对比图:左侧是樊星阁产品功能点击率曲线,平稳下滑;中间是竞品新增模块访问量,陡然拉升;右侧则是用户留存率与功能弃用时间的叠加分析,吻合度超过94%。
“这不是波动。”他说,“是转向。”
张涛盯着屏幕,眉头皱起:“会不会是测试账号异常?或者区域网络故障导致数据偏移?”
“已经排除。”马亮调出后台权限日志,“所有异常行为均来自真实注册用户,设备类型、登录频次、操作路径均符合正常使用逻辑。他们不是不能用,是主动不用。”
孙明开口:“如果我们现在调整方向,前期部署的资源会大量沉没。宣传物料、渠道对接、内部培训,都已经按原计划推进。外界刚看到我们稳定运行的消息,这时候变向,容易被解读为战略混乱。”
林娜低头翻看平板:“对外沟通预案已经准备就绪,物料冻结需要跨部门协调,最快也要六小时。”
陆轩沉默片刻,转身走到战术板前,拿起笔。
“以行证言”四个字被一道横线划去。
他写下新的四字——“因时而动”。
笔锋沉实,末笔带钩,像刀锋划过铁板。
“他们质疑我们能不能走,我们用事实回应。”陆轩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杂音,“但现在的问题不是我们能不能走,而是我们走的这条路,还有没有人跟。”
他停顿一秒:“用户变了。我们不变,就是错。”
张涛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孙明低头计算成本损失的可能性,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滑动。
林娜抬头:“如果暂停发布,我们需要一个替代动作,否则沉默会被当成退缩。”
“那就暂停。”陆轩说,“不只是发布,所有非核心模块部署全部停止。宁停三天,不赶一月。”
“可项目节奏……”孙明抬头。
“节奏是死的,人是活的。”陆轩打断,“市场不等人,但我们更不能赶着犯错。现在最危险的不是慢,是错。”
他走到控制台前,调出项目总进度条。绿色光标停在61%,看似平稳,实则下方暗流涌动。
“我们以为稳了。”他说,“其实只是敌人换了战场。”
马亮忽然出声:“那枚发射器信号中断前最后传回的数据,负载波动幅度加大,持续时间延长。不像监视,像在测试极限。”
陆轩眼神微动:“他们在逼我们暴露极限。”
“而现在,”马亮补充,“市场也在做同样的事。”
室内一时安静。
张涛终于开口:“如果我们调整方向,技术重构周期至少十五天,兼容性验证需要重新走流程。这段时间里,竞品会进一步扩大优势。”
“那就十五天。”陆轩说,“我们不怕慢,怕的是拿旧地图找新路。”
孙明深吸一口气:“调整意味着重新评估投入产出比,资金流压力会立刻显现。吴峰那边虽然还没表态,但投资委员会不可能无条件支持转向。”
“压力从来都在。”陆轩看着他,“但我们不是靠别人施舍活着的。樊星阁走到今天,哪一步不是从断路里踩出来的?”
他环视三人:“校园里被人围堵时,我们没退;设备被动手脚时,我们没乱;舆论压顶时,我们没开口辩解。现在,不过是又一道坎。”
“但这次不一样。”林娜轻声说,“以前是有人想让我们倒,现在是整个地在移。”
陆轩看着她,点头:“所以更要清醒。倒下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为什么倒。”
他走回战术板前,拿起通讯器:“通知全体核心成员,一小时后召开紧急策略会。”
名单逐个念出:张涛、孙明、林娜、李刚、胡军、赵宇、马亮、黄杰、杨芳。
最后,他加上两个名字——来自一线市场的反馈员。
“会议主题。”他说,“我们做的,还是用户要的吗?”
林娜打开文档开始记录。会议通知模板刚调出,她便将主题句加粗,字体放大,置于页面中央。
她看了一眼右下角的时间戳。
02:17。
和上次修改共享文件的时间一模一样。
指尖悬在键盘上,她没有立刻发送。而是将页脚备注栏展开,输入一行小字:“上次修改时间:02:17”。
发送键按下前,她抬头看了眼战术板。
“因时而动”四个字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沉重。
陆轩站在窗前,城市灯火如星河铺展。他没有看风景,而是盯着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影子。
那双眼睛里没有慌乱,只有警觉。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从来不是危机本身,而是危机来临时,你是否还能看清自己原本要去的地方。
李刚带着安保组完成最后一次巡检,走进指挥室时正听见会议通知。
“临时会议?”他问林娜。
“紧急策略会。”林娜说,“主题是‘我们做的,还是用户要的吗?’”
李刚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这问题问得好。”
他走到战术板前,看着被划去的“以行证言”,又看向新写的“因时而动”。
“陆哥这是要改道了。”
“不是改道。”林娜低声说,“是校准方向。”
李刚点头:“只要人还在,路总能走通。”
胡军从监控台起身,路过时看了一眼主屏。绿色信号依旧布满屏幕,像一片静谧的森林。
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片森林底下,根系正在悄然断裂重组。
马亮重新调出发射器最后一次传回的数据包,逐帧解析。负载波动的频率、振幅、衰减曲线,全都指向一个结论:对方不是在试探系统,是在模拟市场崩溃场景。
“他们在预演我们的失败。”他自语。
孙明坐在财务终端前,开始拆解现有投入的成本结构。每一条支出线都被标注风险等级,红色越来越多。
林娜将会议通知发至全员邮箱后,打开加密日志备份系统。她把“异常访问_0806”文件复制到新目录,命名为“循环模式_初筛”。
她知道,有些危机不是一次性的,而是周期性的。
就像潮水,退去时你以为它走了,其实它在积蓄力量。
陆轩回到指挥台,调出项目全周期时间轴。原定里程碑如钉子般固定在时间线上,整齐有序。
他抬起手,准备拖动调整。
指尖悬停在屏幕上,没有落下。
他知道,这一动,不只是改时间表,是改思维模式。
从“证明我能行”,到“我要行得对”。
从“让他们看见光”,到“让光照对地方”。
他收回手,转身走向会议室。
门推开时,第一缕晨光正斜射进来,落在空荡的会议桌中央。
椅子尚未坐热。
投影仪待机灯闪烁。
林娜最后一个进入,手里拿着打印好的会议议程。
陆轩站在主位前,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开始吧。”他说。
“我们做的,还是用户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