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苏清寒就领着阿禾打开了旧木箱——柳玄留下的扩箔板躺在最底层,竹板边缘磨得光滑,正反两面都刻着细线,“四龄蚕每箔扩至三尺见方,株距一拳”的字迹虽淡,仍清晰可辨。“扩箔得趁饷食前做,不然蚕吃饱了动起来容易碰伤。”她边说边把板递给阿禾,“按刻线分箔,密度不能超,不然蚕抢食又闷汗。”
阿禾刚铺好第一张板,就发现蚕座边缘沾着不少残叶和蚕沙,正想伸手去扫,李婶举着《大蚕分养录》走进来:“先撒防僵粉!”她指着书页里的红圈批注,“扩箔前蚕体蚕座都得消一遍毒,这是柳前辈的规矩。”说着接过周叔递来的药粉袋,薄而均匀地撒在蚕身上,“四龄蚕皮嫩,粉要撒得轻,等十分钟再移蚕。”
张叔扛着修竹刀赶来时,阿禾正对着弯曲的旧扩箔板犯愁。“这板是竹性偏软,俺给你校直。”他掏出火钳加热竹板弯处,趁热往刻线处对齐,“你看这柳前辈的手艺,板间距刚好比蚕体宽半寸,既能活动又不浪费地方。”没一会儿,五块旧板全修整好,拼起来刚好是标准蚕箔的尺寸。
陈婶的桑笼在院外响起来,这次的桑叶比往日更肥厚——全是挑好的三眼叶,还带着晨露的潮气。“四龄蚕一天得喂三回,俺特意多采了二十斤。”她帮着把桑叶倒进旧桑笼晾着,“刚在桑园见着周叔了,他说蚕沙坑得再翻一遍,防着潮气往上冒。”
周叔果然推着粪叉进来,叉尖还沾着新土:“蚕沙堆了两天,俺加了层石灰粉压实了。”他放下叉子就拿起竹筛,帮阿禾清理蚕座里的碎叶,“扩箔后蚕座空了,得撒层干桑皮垫着,吸湿还软和。”说着从车上搬下一袋桑皮,正是柳玄当年存下的老料。
苏清寒盯着铜制温湿度计,指针稳稳停在24c,干湿差3c——刚够四龄蚕的适宜范围。“李婶,您看看这密度成吗?”她指着分好的蚕箔,蚕儿们正均匀地趴在桑叶上。李婶弯腰数了数,点头道:“刚好,按柳前辈的法子来准没错。”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张纸条,“这是俺昨天翻手册找的,四龄后期得备方格蔟,每张蚕种要两百片呢。”
张叔眼睛一亮:“俺早把竹篾备好了!柳前辈传下的方格蔟样稿还在俺家,孔眼大小、间距都标得明明白白。”他拍了拍腰间的竹刀,“下午就能编,编好先晒三天,消完毒刚好能用。”
日头升到头顶时,扩箔终于做完了——新分的蚕箔排得整整齐齐,每张板上的蚕都疏密均匀,晾透的桑叶撒下去,立刻响起沙沙的啃食声。苏清寒把扩箔板擦干净收进木箱,见阿禾正对着《大蚕分养录》里的方格蔟图发呆,便笑着说:“下午跟着张叔学编蔟,这手艺学会了,才算真懂养蚕的后半程。”
阿禾摸着扩箔板上的刻线,忽然发现每道线的末端都有个小记号——和桑笼、提青网上的标记一模一样。风从棚顶的通风口吹进来,带着桑叶和石灰的清香,他仿佛看见柳玄当年拿着竹刀刻板的模样,也懂了这些旧物里藏着的,从来不止是法子,更是把蚕养好的踏实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