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龄蚕刚蜕完皮,身子涨了近一倍,食桑量陡然增了三成——阿禾抱着刚采的桑叶往蚕棚跑,一进棚就皱起眉:“苏师姐,桑叶堆在竹筐里闷得发热,刚喂了半箔就发现有蚕吐绿水,还有些蚕停食不动,跟其他蚕差了一大截,这要是混着养,岂不是全要染病?”
苏清寒快步走进储物间,从梁上取下一个蒙着旧布的竹制桑笼——是柳玄传下的,笼身编得疏密有致,笼底垫着桑树皮纤维,笼壁刻着“桑叶松装,晾透再贮”,旁边立着把旧木柄叶筛,筛眼比小蚕时用的略大,筛沿写着“大蚕撒叶,匀而不厚”。“桑叶不能堆着,先倒在桑笼里晾半个时辰,去掉水汽再用叶筛撒,厚了会压伤蚕,还容易闷出潮气。”她把发热的桑叶倒进桑笼,挂在通风处,没一会儿叶片就舒展开来,“你看,松装的桑叶能透气,不会发酵生热,蚕吃了才不闹肚子。”
墙角的旧木箱里,还躺着个铜制温湿度计——是柳玄妻子校准过的,刻度盘用红漆标着“四龄蚕温23-24c,干湿差3-4c”,旁边放着卷旧竹制提青网,网边缠着桑丝绳,绳头贴着手写便签:“青头蚕居上,眠蚕在下,一网分离”。“棚里温度太高了,先把后窗推开通风,等温湿度降到合适范围,再用提青网分蚕。”苏清寒转动温度计旋钮,指针慢慢从26c往下滑,“青头蚕抢食又易染病,必须分开养。”
两人刚把桑叶晾好,院门外就传来陈婶的声音:“清寒,俺带了刚晾透的三眼叶来!”她挎着两个桑笼,笼里的桑叶码得松散,“大蚕吃三眼叶最合宜,俺特意在桑园里挑的,没沾雨水,晾了一个时辰才敢送来。”说着帮阿禾把桑叶倒进旧桑笼,“你看这旧笼就是好用,去年俺用它贮叶,三天都新鲜。”
张叔扛着个新编的竹制分箔架跟进来,架上分层铺着旧麻布:“青头蚕得单独放,这架能分三层,上层温度稍高,给青头蚕喂嫩桑叶;下层放眠蚕,俺还带了把旧竹杓,挑蚕比筷子稳当。”他拿起竹杓示范,勺头圆润,轻轻一挑就把停食的蚕移到空箔,“这杓是照着柳前辈的旧样编的,绝不会碰伤蚕体。”
周叔推着小车来,车上放着个旧陶坛和一袋新鲜石灰粉:“坛里是‘防病一号’药剂,按李婶说的配了水,每箔撒一勺能防肠道病,石灰粉撒在蚕座边缘,吸湿又消毒。”他边说边撒药,粉末细得均匀,“俺还把蚕沙坑挖深了,病蚕、残叶要及时埋进去,别留在棚里传病原。”
李婶最后赶来,手里攥着柳玄的《大蚕分养录》,书页折着角:“你看这页写的‘三眠后提青,九成眠蚕撒灰加网’,现在刚好是时候。”她指着蚕箔,“先撒层石灰粉,再铺提青网,撒上嫩叶,青头蚕爬上网就移走,剩下的眠蚕要保持蚕座干燥。”
阿禾跟着苏清寒用旧叶筛撒桑叶,陈婶帮着挑病蚕,张叔分摆青头蚕,周叔消毒蚕座,李婶在旁核对温湿度——蚕棚里渐渐规整起来,晾透的桑叶散发着清香,蚕吃叶的声音又变得均匀响亮。阿禾不小心把提青网弄皱了,张叔赶紧帮着展平:“这网要轻拿轻放,柳前辈当年靠它分蚕,结的茧个个匀实。”
傍晚时,提青分批全做完了——青头蚕在顶层吃得欢实,眠蚕在下层安静蛰伏,蚕座干爽,药剂撒得均匀,发热的桑叶全换成了晾透的鲜叶。几个人坐在棚边歇脚,陈婶忽然说:“明天俺再采些三眼叶,早中晚各送一趟,保证桑叶新鲜!”周叔接话:“俺天天来消毒,绝不让病菌近身!”
林砚翻出《大蚕分养录》,旧册里夹着片带齿痕的三眼叶,旁边批注着“贮桑透气,提青分养,邻助防病,蚕体齐壮”。苏清寒摸着旧桑笼的竹编纹路,忽然明白:这些旧笼、旧筛、旧网,藏着大蚕养护的关键;邻里送来的桑叶、药剂、工具,是把盼蚕健长的心意融进了每一个细节——这便是桑蚕养殖里,代代相传的稳妥与温情。
转天清晨,阿禾掀开蚕箔,见眠蚕睡得安稳,青头蚕已啃光了桑叶,正昂着头求食。他提起旧桑笼,里面的桑叶还带着晨露的清爽,用叶筛一撒,蚕儿立刻围了上来,啃叶声在晨光里格外清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