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鲸三号那沉闷如心跳的异响,如同来自九幽地府的催命鼓点,每一次震颤都精准敲打在财武宗众人的膻中穴上。沈青囊指间三寸金针剧烈震颤,尾端系着的红丝绳无风自动,他眉头紧锁,喉间泛起腥甜——这股邪异气息竟与当年铁佛寺血案同源!针尖直指船舱最深处那团蠕动的暗影,其上刻有诡异符文与三方势力勾结的印记,将整艘沉船化作吸食内力的邪阵,舱内烛火忽明忽暗,映得众人面色如纸。
时间,已刻不容缓!
“必须阻止它!”陆九章瞳孔骤缩,算盘虚影在脑际噼啪作响,指节无意识摩挲着腰间信字币——那是清漪亲手铸造的信物。“母虫一旦破茧,方圆百里生灵皆会被吞噬!按海图标注,活祭台就在沉船城下的冰渊秘窟!冷旗主,”他转向冷千绝时下颌微收,心中暗忖:千绝此去凶险,需留下后手,“你带铁血旗旧部死守舱门,用‘锁龙阵’延缓母虫苏醒;沈大夫,清漪,”目光扫过医仙与女剑客时柔和三分,见洛清漪鬓角已凝霜花,指尖微动便想替她拂去,“随我直捣黄龙,破了那玄武活祭阵!”
冷千绝重重点头,绝灭枪枪尖在幽暗中划过寒芒,枪尾重重顿地,震得舱板簌簌落灰:“放心!”喉结滚动间压下涌到唇边的血沫,这旧伤是当年为护父亲遗骸留下的,此刻却因激动隐隐作痛,“只要我还有一口气,这鬼东西就休想踏出舱门半步!”他身后铁血旗旧部迅速结成防御阵型,十七柄长枪斜指苍穹,枪尖寒芒交织成网,将黑洞洞的船舱入口封得密不透风。目光与陆九章短暂交汇,无需多言,尽是生死相托的默契。
陆九章不再犹豫,与沈青囊、洛清漪等人循着微雕海图的指引,迅速下潜,向着更深、更寒冷的海渊潜去。
越往下潜,海水越发刺骨如刀割,每下潜一丈都似有千斤巨石压肩。陆九章运转内力护住周身,却见洛清漪鬓角已凝起细小白霜,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握紧弱水剑警惕四周,剑穗上的冰蓝流苏随水流轻轻摆动。他心中一紧,暗自将护体真气分她一缕,指尖不经意触到她微凉的手背,洛清漪回眸望他,眼中虽有疲惫却无半分惧色。发光苔藓在岩壁上织就幽幽绿毯,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奇形怪状,偶尔有深海盲虾群掠过,磷光一闪即逝,仿佛水下潜伏着无数窥伺的鬼影。
寒气中混杂着陈年墨香与腐臭,令人想起北漠祭坛的恐怖,却比之浓烈百倍,仿佛整个王朝的赋税怨念都凝聚于此!
“就是这里了,冰渊秘窟,万税窟……”沈青囊声音低沉,手中的金针在此地震颤得更加厉害,并非指向某个具体目标,而是仿佛被整个空间的邪恶气息所激发。
众人小心翼翼踏入冰裂之中。
眼前景象,让即使经历过北漠祭坛和沉船城诡异的他们,也不禁倒吸一口寒气!
这哪里是什么天然洞窟?分明是一个巨大无比、被精心改造过的冰之墓穴!
洞窟四壁乃至穹顶,皆是由万年玄冰构成,光滑如镜,却又隐隐透出内部冻结的无数扭曲黑影,与北漠祭坛如出一辙,但规模更大,怨气更重!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洞窟中央,整整齐齐、密密麻麻陈列着的上千具透明冰棺!
每一具冰棺中都封冻着栩栩如生的税吏尸体:有的身着绯色官袍(从服色看应为五品税科主事),左手紧攥账册右手紧握算盘,指骨因用力而泛白,腕间还戴着半块断裂的玉镯,似是家传之物;有的穿着青布公服,面容扭曲如遭烈火焚身,发髻散乱,几缕枯发黏在冻得青紫的额头上;更有甚者保持着跪地求饶的姿态,脖颈处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凝结着暗红血块,双目圆睁望着北方,似在思念故土亲人。棺盖符文闪烁间,古篆大字“递延千载,税债不休”如血般殷红,映得陆九章眼中泛起水光——这场景,竟与古籍所载的《流民图》隐隐重合。
“累世税债……”陆九章指节因紧握算盘而发白,脑际算珠碰撞声急促如雨点,额头渗出细密冷汗,顺着下颌滴落,在胸前衣襟晕开一小片湿痕。“将前朝税赋通过血祭转嫁今世,用活人内力偿还死人债务!”他突然按住太阳穴,算珠虚影飞速运转,照亮他眼底的惊怒,“这些冰棺按《九章算术》中的‘方程术’排列,棺盖符文实为篡改后的《均输律》条文!”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心中却翻涌不息:魏国忠竟敢如此篡改国法,视人命如草芥!
这些冰棺并非杂乱摆放,而是依据某种邪阵规律排列,所有棺椁上刻画的符文最终都汇向洞窟最深处的一个巨大平台。平台上空悬浮着一颗约莫拳头大小、散发着暗金色光芒、不断缓缓旋转的丹丸——玄武金丹!
金丹表面流光溢彩,却透着一种吞噬一切的邪异感。它每一次旋转,都似乎从下方的冰棺阵列中抽取着无形的力量,令其上的暗金色光芒微微涨缩。
冰棺阵列前方,一名身着倭国十二单衣的琴师盘膝而坐,十三弦琴琴柱雕刻着九头蛇纹,琴弦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他发髻插着银质鸦羽簪,苍白手指轻搭弦上,指甲染着蔻丹般的红漆。当众人目光触及琴身玄武图腾时,洛清漪突然低呼:“这图腾与九章算盘上的分毫不差!”
这琴师,仿佛是此地唯一的“活物”,却又死寂得如同另一具冰雕。
“内卫势力的手,伸得真长!连前朝的《税典》都敢篡改!”沈青囊咬牙切齿,低声道,“必定是添加了恶毒条款,将这些冰棺税吏变成了吸食活人内力的邪物!外面禁军围困,内有这邪琴师操控税吏……三方勾结,真是环环相扣!”
他的话音未落,那一直低着头的倭琴师,猛地抬起了头!
露出的是一张敷着白粉的脸,眉心点着朱红一点,唇角裂出诡异弧度,露出森白牙齿。他那双双目泛白转向众人,右手五指如鬼爪般按住琴弦,左手突然扯下腰间玉佩——那玉佩赫然是玄武图腾的右半边,与陆九章怀中玉佩严丝合缝!
“叮——咚——嗡——”
没有预兆,一声扭曲压抑的琴音骤然炸响,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瞬间刺入所有人的耳膜,更穿透皮肉,直刺丹田气海!
这琴音诡谲如附骨之蛆,并非通过耳膜传入,而是直接钻入丹田气海。陆九章内力运转时,只觉经脉中仿佛有万千细针逆行,内力化作缕缕白气从百会穴蒸腾而出,在头顶凝结成雾状溪流,顺着琴音指引流向邪琴。沈青囊突然喷出一口鲜血,金针倒飞而回,染红胸前衣襟,陆九章急忙伸手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眼中闪过焦急:“沈兄!”沈青囊摆了摆手,咳出喉头血沫,惨然一笑:“无妨……只是没想到这魔音如此霸道。”血腥味与寒气交织,令人作呕。
“不好!这琴音能抽人内力!”一名审计堂弟子惊呼一声,试图运功抵抗,却发现越是运功抵抗,内力流失的速度反而越快!仿佛那琴音专门针对运转的内力进行掠夺!
“蚀元魔音……”陆九章感到丹田如遭冰锥穿刺,内力以肉眼可见速度流失,算珠虚影忽明忽灭,他突然咬破舌尖,剧痛让意识清明三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沈大夫,护住清漪!这音波对女子内力侵蚀更快!”目光紧紧锁住洛清漪,见她脸色苍白却依旧挥剑护在众人身前,心中刺痛——那柄曾流转如霜的弱水剑,此刻剑尖竟在微微震颤,嗡鸣声细碎如濒死的蜂鸣。她纤细手腕上的经脉清晰可见,每一次格挡那无形音波,都仿佛在承受着千斤重压。离她最近的审计堂女弟子雪青,早已支撑不住软倒在地,唇色由红转青,周身内力如开闸洪水般倾泻而出,连剑都握持不住,脱手掉落在地。洛清漪的鬓角已被冷汗浸透,一缕青丝黏在惨白的颊边,身形虽依旧挺拔,但那强自支撑的剑势下,内力流逝的速度快得骇人,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无声却致命。陆九章甚至能感觉到,她护在身前的剑气屏障正被那蚀骨魔音层层剥蚀,变得稀薄脆弱,每一次音波冲击都让她身形微晃,紧抿的唇线绷紧如弦,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那无形的寒毒彻底冻结、撕裂。他眼睁睁看着那魔音如附骨之疽,贪婪地吮吸着她本源的精气,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与暴怒猛地攥紧了他的心脏,再也顾不得自身同样在飞速流逝的内力与丹田处冰锥穿刺般的剧痛,不顾一切地便要朝她身边冲去!。
更可怕的是,随着琴声响起,那上千具冰棺竟然同时发出了“咔嚓咔嚓”的脆响!棺盖上的“债契”符文逐一亮起,散发出幽蓝的光芒。棺内的税吏尸体,那麻木的眼珠竟然齐刷刷地转动,盯向了闯入的财武宗众人!
嘭!嘭!嘭!
一具接一具的冰棺棺盖被震开!税吏尸体关节发出齿轮转动般的声响,青灰色皮肤下青筋暴起如蛛网。最前排那具绯袍税吏尸体爬出时,手中算盘突然炸裂,算珠化作暗器射向陆九章面门!洛清漪弱水剑旋出冰墙,却见算珠穿透冰墙,在她肩头划出数道血痕。
这琴音构成第一重杀局——蚀元夺力。
琴音直接抽取内力,抵抗则加速流失,不抵抗则任由抽取,迟早油尽灯枯!一旦内力被抽干,恐怕就会像被榨干的“活祭桩”一样,成为冰棺阵列新的补充!
冰棺开启时涌出的幽蓝毒雾则是第二重杀局——迷心毒障。
冰棺开启时涌出的幽蓝毒雾贴着地面蔓延,触及之处玄冰竟开始融化。毒雾中隐约可见金银光芒闪烁,引诱着众人靠近——那是用千户百姓命格凝聚的“税赋邪珠”!沈青囊突然扯住一名欲冲上前的弟子,金针刺破其指尖:“看!”鲜血滴入雾中瞬间化作黑蝶,“这是幽冥虫卵!”
抗音则内力加速流失,不抗则任其抽取,兼之毒雾迷心,双重绝境之下,众人陷入两难!
而那倭琴师的“蚀元魔音”,实是将《礼记·乐记》中“大武”乐章篡改而成的献祭咒。琴声每高一度,玄武金丹便涨大一分,冰壁上开始渗出粘稠如血的液体。陆九章突然发现,那些液体流淌的轨迹,竟与《水经注》中记载的漕运路线完全一致——这哪里是困杀阵,分明是用活人内力绘制的天下税赋舆图!
“结阵!”洛清漪皓腕翻转,弱水剑在身前划出半弧冰墙,剑穗上的鲛人珠随着急促呼吸轻颤。她能清晰感到内力正透过剑体被琴音虹吸,指尖已泛起不自然的青白色,牙关紧咬至腮帮发酸,却依旧挺直脊背如寒松。“沈大夫护住左翼!审计堂弟子结‘鱼鳞阵’!”冰墙在税吏抓挠下迸裂出蛛网裂痕,她猛地咬破唇瓣,借痛楚维持清明,余光瞥见陆九章专注破解阵法的侧影,心中默念:九章,我定护你周全。
“这样下去不行!必须破了他的琴音!”沈青囊金针连闪,刺入几名内力流失过快弟子的穴道,指尖因过度透支内力而微微颤抖,鬓角冷汗混着血珠滑落,望向陆九章的目光却充满信赖——这位年轻宗主总能在绝境中寻得生机。
陆九章目光急速扫过全场,脑中算盘虚影几乎要燃烧起来,算珠碰撞声密如骤雨。他注意到洞窟一侧冰壁有异,瞳孔骤然收缩,心脏漏跳半拍——那冰下镶嵌物的轮廓竟与《九章算术》序图中的“权衡”符号重合!他猛地挥掌震开覆盖的薄冰,掌风带起的冰屑簌簌落在肩头。
冰壁后露出一尊丈高寒玉天平,左盘卧着金线捆扎的《前朝玉册》,玉质温润却泛着血沁,触手冰凉如尸身;右盘堆叠的麻绳铜钱锈迹斑斑,竟按《周髀算经》的勾股定理排列,锈蚀最深处恰好构成倭寇三桅船的轮廓。陆九章指尖抚过天平底座,触到一行阴刻小字:“权衡天下,税银为凭”,指腹传来玉石的磨砂感与血沁的黏腻,令他胃中一阵翻涌。
“天平?这是……‘税银权衡天平’?”陆九章脑中灵光一闪,“我明白了!第一式,税银天平!”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那枚刻有“信”字的财武宗信字币,内力灌注,将其灼烧至通红!同时,他对洛清漪喊道:“清漪,用你最精纯的寒气,冻住那天平底座,让它暂时无法晃动!”
洛清漪虽不明所以,但对陆九章的信任早已刻入骨髓,立刻催动弱水剑意,一道极寒气流射出,冰蓝色的剑气在指尖凝结成霜花。她望着陆九章专注的侧脸,心中默念: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信你。瞬间将玉天平与冰壁的连接处冻结得坚逾钢铁,寒气逼得她指尖发麻。
“左盘玉册载‘国赋之数’,右盘铜钱显‘实收之银’!”陆九章声震四壁,胸腔剧烈起伏,算珠虚影在瞳孔中高速飞转,映得眼底一片赤红。“今日我便用财武宗信字币为凭,算清这笔通倭血账!”灼热信字币划破空气,带着他掌心的温度与决绝,精准嵌入倭船轮廓的船舵位置——那正是银箱堆放的核心区域,嵌入时迸发的火星溅在冰壁上,烫出点点焦痕。
嗤——!
信字币上的“信”字光华大放,如同烙铁般烫入铜钱锈迹之中!那原本只是隐约可见的倭船轮廓,瞬间变得清晰无比!甚至能看到船上装载的银箱和狰狞的倭寇身影!
下一刻,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那原本可能因为年代和材质略有偏差而勉强平衡的天平,右盘(实收)猛地向下一沉!左盘(应收)骤然翘起!
天平倾斜的角度在冰壁投射出古篆血字:“倭寇吞银七成”!与最大冰棺上新浮现的血痕交相辉映:“活人税未止,倭寇续孽债”!两行血字在空中扭曲缠绕,化作锁链形状,竟与幽冥账蛊母虫身上的纹路完全吻合!沈青囊倒吸一口凉气,金针险些脱手;审计堂弟子们面色煞白,握紧算盘的指节泛青——这便是九千岁口中的“清理前朝烂账”?
铁证如山!
“看清楚了!”陆九章踏碎脚下冰棱,冰碴飞溅中,他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算珠虚影在脑际炸响,“根本不是什么累世税债!是九千岁魏国忠借‘清理前朝烂账’之名,将七成税银转赠倭寇!”他猛地指向星图,指尖因愤怒而颤抖,“你们生前效忠的朝廷,正在被这群蛀虫啃噬!”目光扫过冰棺税吏,眼中燃起熊熊怒火,仿佛要将这千年冤屈烧尽。
这话如同醍醐灌顶,不仅点醒了财武宗众人,甚至连那些正在疯狂攻击的冰棺税吏,动作都为之一滞!他们那幽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微弱的、属于他们生前的痛苦与挣扎!他们催命的举动,竟是在帮仇敌吞噬自家国人的根基!
琴音猛地一乱,那倭琴师鲜红的嘴唇抿紧,似乎没料到对方竟能看破至此!
“第二式,信币焚虚!”陆九章趁热打铁,再次掏出一枚信字币,内力疯狂注入其中,猛地掷向那弥漫的幽蓝毒雾!
信字币在空中轰然燃烧,化作一团炽热的青色火焰,火焰中蕴含着财武宗心法凝聚的清正内力!青火冲入毒雾,如同烈阳融雪,那些毒雾和其中蕴含的幽冥虫卵发出凄厉的尖啸,迅速被净化、蒸发!
青火中浮现出倭船宴饮图:倭寇首领将银箱推给戴乌纱帽的官员,那官员袖中露出半块玄武玉佩。画面转到船舱底层,数十名童男女被铁链锁在舱壁,脖颈处皆有与冰棺税吏相同的符文!沈青囊突然攥碎药瓶,瓷片扎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眼中血丝密布:“是‘生人祭’的遴选标记!这些孩子……”声音哽咽,医者仁心让他痛彻心扉。
蓝毒雾瞬间消散大半,那些被蛊惑、试图冲向所谓“解税秘宝”的弟子猛地清醒过来,惊出一身冷汗。而失去了毒雾的掩护和强化,那些冰棺税吏的动作明显迟缓了许多,眼中的蓝光也开始明灭不定。
“第三式,冰弦止时!”洛清漪心领神会,强提所剩不多的内力,再次将弱水剑横于身前,五指疾弹!
铮琮——!
比之前更加清越、更加冰冷的冰弦之音响起,这一次,并非大范围扩散,而是凝聚成一道极细极锐的音波,精准地射向那倭琴师手中的邪琴琴弦!
咔嚓!
那邪琴的琴弦,竟然被这蕴含着极致寒意的音波瞬间冻结、脆化!倭琴师猛地拨动手指,却只听“崩崩”几声脆响,好几根琴弦应声而断!
与此同时,洛清漪剑指疾点,三道冰蔓如白蛇出洞缠上倭琴师咽喉,冰晶顺着琴弦攀援而上,在他苍白手背凝结成霜花。她内力几近枯竭,眼前阵阵发黑,却死死盯着琴师咽喉,唇边勾起一抹决绝笑意——这便是伤我同伴的代价!琴师眼中白瞳骤然收缩,张口欲发毒音,却只吐出一串冰碴——他的丹田已被弱水剑意冻结成冰坨!
琴音一停,那恐怖的内力抽吸感瞬间消失。众人顿觉丹田一松,虽然内力损耗不少,但至少不再流失。
而那些冰棺税吏,如同被断了线的木偶,动作彻底停滞下来,眼中的幽蓝光芒剧烈闪烁,仿佛在进行着激烈的内心挣扎。最前排那具绯袍税吏枯手微抬,似想触碰陆九章,又无力垂落。审计堂弟子们趁机喘息,迅速靠拢,自发结阵,警惕地盯着四周,一名年轻弟子抹了把冷汗,低声道:“宗主真是神机妙算!”
三重绝杀之局,再次被破!
就在这时,那悬浮的玄武金丹,因为失去了琴音和持续内力的灌注,猛地剧烈震颤起来!表面的暗金色光芒变得极不稳定,忽明忽暗!
咔嚓!
金丹表面,竟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泄出的内力在空气中交织成一幅北漠边境及东海沿岸的星图!
星图之上,清晰地标注着几条蜿蜒的路线:从北漠寒铁矿出发,途径几个隐秘中转点,最终汇入东海,与沉船城的位置重合,而后继续向东,指向倭国方向!路线旁还有细小的光字注解:“晶簇转运”、“银钱交割”、“童男女押送”!
这与他们在北漠、沉船城发现的所有线索,完全吻合!一条完整的、由九千岁魏国忠和倭寇共同构建的“玄武献祭”链条,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陆九章望着星图上蜿蜒的路线,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魏国忠布下的这盘棋,竟已渗透到天下税赋的血脉之中!
“证据确凿!”陆九章足尖一点,身形升至玄武金丹下方,星图光芒在他玄色长袍上流转如活物,他左手紧握算盘,算珠因灌注内力而嗡嗡作响,“九千岁魏国忠通敌卖国,以活人献祭修炼邪功!今日我财武宗愿与江湖同道共倡——”他突然拔剑斩向空中,剑虹劈开星图,剑气激荡间,他想起冷千绝在舱外浴血奋战的身影,声音愈发铿锵,“凡我武林义士,皆可持此《税契新规》,监督地方赋税!”
他高举剑指苍穹,声音借金丹残余灵力传遍洞窟,胸腔因激动而剧烈起伏:“即日起,我财武宗立下新规三章:一禁活人抵税,以信物为凭传于每个弟子。”陆九章望着弟子们眼中燃起的斗志,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这便是财武宗存在的意义。
这声音中蕴含的清明之意穿透冰层,与星图黑暗形成天地对峙。冰棺税吏眼中幽蓝渐褪,露出生前税吏特有的愁苦面容——有的攥紧账册枯指微颤,似在悔恨当年助纣为虐;有的对着东方故土叩首,枯槁的额头磕在冰面上发出闷响;最前排那具绯袍税吏甚至流下两行血泪,染红了胸前“清正廉明”的补子。洞窟外,被禁军阻拦的丐帮弟子突然敲响铜锣,“铛铛”声震得海面泛起涟漪;远处水师旗舰上,几位将军望着星图异象,悄然将兵符攥出冷汗,指节泛白。
不知不觉间,一个以财武宗为核心,汇聚了江湖义士、边军力量、乃至朝廷内部清醒力量的联盟雏形,正在悄然形成。
就在这时,最大冰棺的棺盖突然如秋叶般滑落,棺内税吏尸体竟缓缓坐起!他胸腔塌陷处传来风箱般的喘息,枯指指向西北角——那里冰壁渗出缕缕血丝,在幽暗中勾勒出人形轮廓,宛如北漠祭坛那只催命的血手印。陆九章背脊窜起寒意,掌心瞬间沁满冷汗,算珠虚影在脑际乱响:难道还有更深的阴谋?
众人顺着方向望去,只见那角落的冰层中,冻结着一具蜷缩的白骨。白骨身上穿着前朝尚书的官服,怀中紧紧抱着一本残破的账册。白骨的手指,恰好点着账册的某一页。
沈青囊足尖点地滑行至冰壁前,三枚金针呈品字形刺入冰层,指尖因控制内力而微微颤抖。寒气遇金针化作白雾,露出蜷缩的白骨——前朝户部尚书周显的骸骨仍保持着护书姿势,指骨深陷账册封皮,似要将真相刻入永恒。沈青囊仔细检查账册,发现其材质特殊:“此乃西域火浣布混以雪山兽皮制成,水火不侵,低温下纤维反而更加坚韧,方能保存数百年不毁。”他指尖抚过骸骨腕骨旧伤,触感冰凉刺骨:“是被钝器击碎腕骨后强行按死的……”声音沙哑,医者对生命的敬畏让他眼眶发热。账册取出时,封皮《累世税债总账》七个字突然渗出暗红液体,滴在他手背上竟滚烫如烙铁——沈青囊神色一凛:“是‘玄武血引’!此物含玄武晶毒粉末,低温下仍能保持活性,遇阳气则被激活!”
陆九章接过账册迅速翻阅,眼中算盘虚影飞速转动。“这不是简单的税债记录!”他声音凝重,指尖点在一行篡改的税目上,“看这里——《大启税典》中根本无‘冰箭税’此税目!实为司礼监将‘玄武晶毒运输税’篡改而成!他们通过增列苛税,将民脂民膏转化为活祭台资金!”他翻到最后一页,指着印章拓片边缘的特殊纹路,“这纹路与万税碑伪契完全一致!旁注‘用黑鲸三号运来的金条铸造’!司礼监通过篡改税则、伪造契印,构建了一条‘税则篡改-银钱流转-伪契伪造’的黑链!”
这最后一页,还黏连着一份用鲜血书写而成的“百童生辰帖”!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一百个童男童女的姓名和生辰八字!
沈青囊瞳孔骤缩如针,金针差点刺破生辰帖,他屏住呼吸,指尖在纸面轻颤:“庚金命男童配壬水命女童,恰好对应玄武七宿中的斗、牛二星!”他突然扯下腰间药囊倒出三枚银针,按北斗七星方位刺入帖中,银针入纸的瞬间,他想起药庐里那些等待救治的孩童,声音带着哭腔,“这是按《玄武秘仪》排定的献祭顺序!下弦月之夜便是祭典!”话音未落,生辰帖上“姑苏林晚星”的名字处渗出鲜血,凝成血蝶状绕着他指尖哀婉盘旋。
他再仔细查看账册的墨迹,用金针刮下一点,放在鼻尖轻嗅,又运转内力感知,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这墨……里面掺了玄武岩粉末!而且这粉末的质地成分……与之前在九千岁魏国忠书房暗格发现的、他批阅奏章用的松烟墨中的矿屑,完全同源!”
他猛地合上册页,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指腹被粗糙的纸页磨得生疼:“这根本是九千岁魏国忠伪造的《玄武献祭规程》!”账册突然剧烈震颤,封皮浮现出司礼监的鸾鸟印记,如同毒蛇吐信,“他用玄武岩末掺墨书写,让账册吸收活人精血,如此‘税债’便成了献祭的正当名义!”沈青囊突然呕出一口黑血,溅在账册封面上,与血色符文融为一体,他却死死按住账册,金针簌簌落地:“这账册……在吸食我的内力!”即使虚弱不堪,眼神却依旧锐利如刀。
刚刚破局成功的喜悦,瞬间被这更深、更精确、更迫在眉睫的阴谋所冲散。
那份血淋淋的名单,如同死神的请柬。
而写下这份名单和总账的人,此刻正稳坐朝堂之上,享受着无数人用血泪堆砌的“太平”!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本泛着邪异气息的《递延税债总账》和那份“百童生辰帖”。
九千岁魏国忠的魔爪,早已渗透了朝野。
洞窟深处突然传来母虫破茧的裂帛声,幽冥账蛊的嘶鸣穿透海水,与远处禁军的号角遥相呼应。陆九章望着账册上闪烁的血色符文,突然将信字币按在生辰帖上,指尖传来币面的温热,他与洛清漪交换一个眼神,夫妻间无需多言,尽是默契:“清漪,用弱水剑意护住账册!沈大夫,”转向沈青囊时语气凝重,“立刻传令审计堂核查各地失踪孩童名册!”他算珠虚影在脑际飞速运转,星图与生辰帖的纹路竟完美重合——下一处献祭点,正是三日后的钱塘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