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魏王宫。
秋雨淅沥,让这座宏伟的宫殿都笼罩在一片肃杀的寒意之中。曹操正坐在暖炉边,品着一壶热茶,试图驱散心中的烦闷。自关羽北伐以来,前线的战报就如同一把把钝刀,一下下割着他的心。
突然,一名殿前侍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神色惊惶,甚至忘了礼仪,高声嘶喊道:“大王!樊城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啊!”
曹操心中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当那封被雨水浸透,带着泥泞与血腥味的战报,呈到他面前时,他只看了一眼,便如遭雷击!
“于禁降,全军覆没……”
他口中喃喃自语,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那只端着青玉茶盏的手,再也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哐当!”
一声脆响,价值连城的茶盏,应声落地,摔得粉碎。温热的茶水,溅湿了他的王袍,他却浑然不觉。
“传……传群臣……议事!”曹操的声音,沙哑而干涩,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片刻之后,王殿之上,百官齐聚。
曹操失魂落魄地瘫坐在王位上,目光涣散地看着阶下的臣子们,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诸位……都看到了吧?关羽,那个红脸长须的匹夫,水淹七军,擒我大将!如今,他已尽得荆襄之地,兵锋直指樊城,威震天下!”
他猛地站起,在殿上来回踱步,焦虑地说道:“樊城旦夕可破,一旦樊城失守,他便可率军长驱直入,直捣我许都!到时候,我等君臣,将死无葬身之地啊!”
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决定:“孤……孤意已决!立刻准备,迁都!迁都到邺城去!暂避其锋芒!”
“万万不可!!”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司马懿缓步出列。他神情镇定,丝毫没有被这惊天的败报所影响。
他对着曹操,从容一拜,朗声道:“大王息怒,且听臣一言。迁都之举,乃是自乱阵脚,动摇国本!一旦迁都,则天下人皆以为大王畏惧关羽,我军军心、民心,将顷刻瓦解!届时,关羽不来,我等亦将自溃!”
曹操喘着粗气,怒道:“不迁都?难道就坐在这里,等死吗?!”
“当然不是。”司马懿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大王,您要看清此战的本质。于禁之败,是败于天时,非败于人力。一场百年不遇的秋汛,非战之罪也。这并不能说明我军战力不如关羽,更未动摇我大魏的根本。”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充满了诱惑力:“关羽之威,看似如日中天,实则不过是空中楼阁,其根基,早已出现了致命的裂痕!而这道裂痕,就是江东的孙权!”
“孙权?”曹操眉头一挑。
“正是!”司马懿肯定地说道,“刘备与孙权,名为盟友,实为死敌!荆州一日在刘备之手,孙权便一日如鲠在喉。如今关羽在北线打得越是风生水起,孙权心中的忌惮与嫉妒,就越是疯狂滋长!他比我们,更不希望看到关羽攻破樊城,威加海内!”
“主公,您只需派出一名能言善辩的使者,带上您的亲笔书信,星夜赶赴江东。向孙权晓以利害,就告诉他,唇亡齿寒!今日关羽能水淹我七军,明日就能顺江而下,吞并他江东!再许以重利,承诺事成之后,将荆州之地,尽数划归于他,并奉他为南境之主,与我大魏,平分天下!”
“如此一来,孙权必然会动心!只要他肯从背后出兵,偷袭江陵。关羽后方起火,军心必乱,这樊城之围,不攻自破!此,正乃‘驱虎吞狼’之计也!”
主簿蒋济立刻出列附和道:“仲达所言,一语中的!此计甚妙,无需我等劳师动众,便可坐收渔翁之利!大王,万万不可迁都啊!”
曹操那慌乱的眼神,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精明与狠厉。他看着司马懿,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
“好!好一个仲达!”曹操抚掌大笑,之前的恐惧一扫而空,“你之言,如拨云见日,让孤茅塞顿开!就依你之计!”
他平复了一下心神,却又想起一事,不禁长叹一声:“唉……于禁,于禁啊……跟随孤三十年,历经风雨,没想到,临到危难关头,没有半点忠勇之气!”
话音未落,武将班部中,一人慨然出列,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大王!末将徐晃,愿为大王分忧!请命前往樊城,迎战关羽!末将虽不才,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定为庞德将军复仇,破了那关羽所谓‘不败’的神话!”
曹操见是爱将徐晃,心中大喜过望!
“好!公明有此决心,孤,复有何忧?!我便拨与你五万精锐,再命殷署、朱盖二将为副,火速驰援樊城!记住,不必急于交战,只需与守军互为犄角,牵制住关羽即可!真正的杀招,在江东!”
一道密令,一份重礼,由魏国使者,带着曹操的阴谋,划破雨夜,向着千里之外的建业,飞驰而去。
一场针对关羽的,天罗地网,就此悄然张开。
江东,建业。
孙权同样收到了关羽水淹七军的战报。他的心情,比曹操还要复杂。有震惊,有佩服,但更多的,是深深的忌惮与不安。
当曹操的密使,将那封写满了利诱与威胁的书信,呈到他面前时,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大殿之上,群臣议论纷纷。
以张昭为首的稳健派,立刻站出来反对。
“主公,万万不可!”张昭躬身进谏道,“关羽如今气势正盛,威震华舍,连曹操都吓得想要迁都,其锋锐不可挡!我等此时若与曹操联手,无异于与虎谋皮!若是胜了,曹操缓过气来,必不会兑现承诺,反而会调转枪口对付我们。若是败了,关羽必将新仇旧恨,一并清算!无论胜败,我江东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啊!”
孙权眉头紧锁,张昭的话,正是他所担心的。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际,殿外传来一声通报:“陆口都督吕蒙,乘小舟紧急求见!”
话音未落,只见吕蒙一身风尘,带着江上的湿气与寒意,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甚至来不及行完君臣大礼,便急切地说道:
“主公!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曹操的计策,正是我等梦寐以求的天赐良机!”
孙权看着自己最信赖的大将,示意他说下去。
吕蒙走到地图前,指着荆州的位置,眼中闪烁着猎手般的光芒:“主公请看!关羽之威,在于其锋芒毕露于外!可他越是将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樊城这一点,其广大的后方,就越是空虚!如今的荆州,精锐尽出,留下的,不过是一些老弱病残,和一个华丽的空壳子罢了!此时不取,更待何时?!”
孙权的心,被说得有些活络了。但他依旧有些顾虑:“子明,以你之见,我军是先取荆州,还是……先图谋徐州?”
吕蒙闻言,毫不犹豫地摇头道:“主公,万万不可有此想法!徐州乃四战之地,地势平坦,利于陆战,乃是曹操骑兵驰骋的疆场。我军乃江东水师,长于舟楫,短于陆战。取徐州,是扬短避长,即便侥幸得手,也难以守住!反观荆州,上控巴蜀,下引江淮,与我江东共饮一江水。全据长江天险,以此为基,进可图天下,退可保江东!这才是我们的立国之本啊!”
吕蒙一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在场所有主战派的将领,无不点头称是。
孙权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起来。他紧紧地握着拳,似乎下一刻就要下定决心。
然而,一个名字,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横亘在了他的心头。
他看着吕蒙,那双碧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几乎是无法战胜的忧虑。
“子明……你说的,都对。道理,我也都懂。”
孙权的声音,低沉了下来。
“可是,子明……你忘了一个人。”
“你忘了,关羽此次北伐,将荆州的军政大权,托付给了谁。”
“陆瑁,陆子璋,还在荆州。”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孙权死死地盯着吕蒙,一字一顿地问道:
“他不是糜芳,也不是傅士仁。关羽敢倾巢而出,就是因为有他镇守后方!”
“子明,你告诉我,你打的赢这场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