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屈曲的目光掠过不远处嬉笑打闹的孩童,掠过正低头挑拣布料的妇人,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哪怕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葬身这场动乱,也只能让他们自生自灭了。”
他并不是为了这些鲜活的生命惋惜,而是害怕自己不能完成萤迦兰的交代。
正心烦时,他忽然想起昨夜萤迦兰提起的“帮手”,脚步下意识顿住。
他抬眼扫过集市里往来的人群,目光在几个身影上稍作停留,随即心念一动:“萤迦兰他们说的帮手就在这集市里,想来应该就是镜影他们四人了。毕竟放眼整个太派,又有多少以四人成组的呢?”
这个念头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了些,他放缓脚步,一边假装逛着摊位,一边不动声色地留意着周围的动静,想确认镜影四人是否真的在附近。
“罪人们,赎罪吧!唯有忏悔方能得救!”一声嘶哑而狂热的叫喊刺破空气。
“主会原谅我们!主是宽仁的!”更多混乱的呼应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交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喧哗。
屈曲强忍着心头翻涌的反感,试图从这熙熙攘攘的疯癫人群中挤出一条路。他眉头紧锁,用手拨开那些眼神涣散、口中念念有词的人们,只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然而就在他艰难前行之时,后背猛然一紧——一只干枯得如同骷髅、只剩皮包骨的手死死扣住了他的肩胛,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
抓住他的是一个年迈的老太婆。她头发花白稀疏,头顶可见斑驳的头皮,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如同被揉搓后又展平的粗糙纸张。最令人心悸的是她那双浑浊不堪的眼睛,布满了狰狞的血丝——这些血丝不只蔓延在眼白,更如同活物般在瞳孔周围扎根、扭动,让她的目光显得格外骇人。
“你这罪人!你脸上这幅表情是怎么回事?!”老妪嘶声力竭地喊道,唾沫星子飞溅,“你生来便背负原罪,不思悔改,竟还敢露出这般嫌弃的神情……你这是对主的亵渎!”
“你这疯子,莫非生来便无父无母无人教养……”屈曲忍无可忍,冷声打断她的咒骂。
老妪被他的话激怒,扬起另一只干枯的手就要扇向屈曲的嘴,却被他敏捷地侧头闪开。她用力过猛,身体失去平衡,挥出的手臂竟不受控制地在自己脸上狠狠划拉了一下。
就在那一瞬间,惊悚的异变发生了——她的整张脸仿佛被无形的力量腐蚀,皮肤迅速溃烂、剥落,露出底下黑紫色的腐烂组织。更可怕的是,无数白花花的蛆虫从她下巴的裂口中蜂拥而出,蠕动着、掉落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周围的人群顿时像炸开的锅,惊恐的尖叫和呼喊此起彼伏。人们四散奔逃,推搡踩踏,混乱不堪。不知是谁在混乱中声嘶力竭地大喊:“是疯病!疯病发作就会变成这样!离她远点!”
“救……救我……”那老妪竟然还未完全倒下,她艰难地将那只已经彻底化为森森白骨的手伸向屈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声。
屈曲猛地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这超乎常理、无比骇人的一幕,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他瞪大眼睛,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浑身冰冷。
最终,在众目睽睽之下,老太婆的躯体彻底坍塌、分解,化为了一地漆黑的、扭曲的尸骸。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堆骸骨之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正在微微蠕动的、半透明的虫卵,看得人脊背发凉,阵阵反胃。
就在他望着那具布满虫卵、不断蠕动的骇人尸骸,心神剧震、茫然无措之际,手臂突然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猛然一拉!
霎时间,天旋地转,周遭所有的喧嚣——惊恐的尖叫、慌乱的脚步声、甚至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腐败气味——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去。
他感到一阵短暂的失重,随即双脚落于实处,骤然陷入了一个光线迷离、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怪异空间。
“灭菌,定神。萤迦兰他们早已通知我们,你今日会前来此地协同行动。”
一个沉静而熟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驱散了些许空间转换带来的眩晕感。屈曲定睛看去,正是复数。
他站在一片流淌着微光的数据虚影中,神色凝重,继续低声道:“局势有变,眼下自由集市区域,只有你我二人负责应对。镜影一早就被紧急派往城北侦查另一处异常灵能波动;递归与偏振则奉命前往城西官府附近策应布防,以防对方声东击西,袭击要地。”
屈曲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将方才那骇人的一幕暂时压下,目光锐利地扫过这个奇异的空间,向复数点头示意自己已做好准备。
“此处是〈复平面〉,是我以自身灵感构筑的独特隐匿之境,独立于现实空间之外,却又与之紧密相连。”复数解释道,他的声音在这个空间里带着奇特的回响,平稳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从这里观察外界,我们可以如同站在科技圣地的水族箱外般,清晰洞悉现实世界的一切细微变化,却不会被任何人察觉——我们之于现实,如同镜花水月,可见而不可触,如同绝对的观察者。”
屈曲这才开始仔细感知这个空间的玄妙。他发现自己似乎仍站在自由集市的原处,周围的摊位、四散奔逃的人群、远处躲在门窗后窃窃私语、面露恐惧的妇人都依稀可见,甚至连地上那具不断渗出虫卵、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漆黑尸骸也仍在原地,景象触目惊心。
然而,整个空间却弥漫着一种超现实的诡谲感——空气中不时自主飘散、浮现出半透明的数字、几何符号与虚影,它们如同拥有生命般流转、组合又消散,如同流水般划过视野,冰冷而精确地证明着此处绝非凡俗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