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队长仔细打量了一下疯癫的老者,又探头看了看那片正在快速消散、内部一片狼藉、布满焦痕和诡异函数残留痕迹的空间,尤其是那几具惨不忍睹、开始被虚数之毒腐蚀的夜枭卫尸体。他眉头紧锁,沉吟片刻,随即缓缓松开了握刀的手,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和“如释重负”的表情。
“不必理会他的疯话。”小队长挥了挥手,语气变得轻松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他能活着出来,就是最好的证明——那只危害一方的‘类灵感生物’,已经被夜枭卫的弟兄们拼死消灭了。至于他口中的什么以太派……”他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我看分明是铸源镇失守的惨状刺激太大,加上刚才恶战的惊吓,旧疾复发,胡思乱想罢了!疯子的呓语,岂能当真?好了,危险解除,收队!回去如实上报:夜枭卫遭遇类灵感生物,力战将其剿灭,队长重伤致疯,其余队员……全员殉职。”
他冷漠地看了一眼仍在傻笑流涎的老队长,转身,毫不留恋地带领着麾下这支装备精良的队伍,迈着整齐的步伐,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精心策划的屠杀、此刻只剩下血腥和疯癫的废墟。
真相,伴随着幸存者的疯狂和权力者的冷漠,被彻底埋葬。只有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疯子的呓语,还在清晨的空气中短暂地飘荡。
这消息传到耳中时,递归几乎嗤之以鼻。他大大咧咧地一甩手,语气里满是嘲讽:“这是我自商阳城兵营改革以来听过最离谱的笑话。”
他撇了撇嘴,继续道,“那家伙到底清不清楚自己是干什么吃的?一个靠暗杀混出名堂的组织,他居然以为,这些人会被死人吓疯?他们端这碗饭的时候就没想过会见血吗?”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偏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还记得兵营改革,看来伊亡上次那招〈双缝干涉〉还没把你彻底打傻……”
“偏振,你丫找揍是不是?兵营改革不过是一个月前的事,我怎么可能记错!”递归骂骂咧咧地扬起手作势要打,却只是虚晃一枪,最终又悻悻放了下来。
“得了吧,还一个月?兵营改革少说也过去一年半了……”偏振翻了个白眼,语气里透着无奈,“我劝你还是先把自己那乱七八糟的记忆捋清楚再说。”
屈曲站在一旁,微微皱起眉。他的目光落在偏振那张方正的国字脸上,沉声问道:“你们之前……到底遭遇了什么?”
偏振叹了口气,解释道:“上次执行针对伊亡的任务,他先后用了〈光幕〉和〈双缝干涉〉。就那之后,他们三个的记忆就像被搅乱的棋局,全处于一种‘叠加态’——混乱不堪,自我矛盾。虽然日常行动无碍,但只要一提起过去的事,他们就像上了年纪的老太太,絮絮叨叨还没完没了,根本对不上号。”他说着,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嫌弃。
“够了偏振,这也不是我们自愿的。”复数出声打断,语气间透着些微不耐与克制,“当务之急是下次再遭遇伊亡绝不能失手,主上交待的任务再也经不起搞砸了。”
递归抓了抓头发,像是想挥开这些令人不快的讨论,转而望向屈曲:“哎,屈曲,你现在是要回去复命?”
“是,”屈曲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夜枭卫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官府必定会召集我们。我打算直接去城东等消息。”
“那行,咱们就此别过,”递归重重一拍屈曲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踉跄了一步,“希望下次见到你丫,是在长明城——别又在这种鬼地方碰头了!”
屈曲稳住身形,回头摆了摆手,没再多言。他转身迈开步子,沿着狼藉不堪的集市一路向前走去。坍塌的货摊、散落的杂物、尚未干涸的污渍蜿蜒满地,一片劫后残景。而他步伐沉稳,身影渐渐融进昏沉沉的天色里,唯有脚步声清晰落在废墟之间,渐行渐远。
随着太阳逐渐升高,屈曲踏入医堂,室内弥漫着草药与血的气味交织而成的沉郁空气。他走到病榻前,注视着三名呼吸微弱的伤员,心情复杂难言。
一方面,他确实希望他们能活下来——唯有如此,才有可能问出那名女子为何会使出类似纤心吴公一系的技法;另一方面,他又不禁心生寒意:若这三人之中,真有谁承载着纤心吴公的一缕意识,自己是否将再次沦为对方炼丹的牺牲?
他深吸一口气,暗自思忖:“按理说不太可能。他们三人修为皆不高,最强也不过初中四年级。更何况,若真有人意图取我性命,当初在招贤纳才大会上又何必出手助我?”正思索间,大夫推门而入。
“这位体修……恐怕是救不回来了。”大夫一见屈曲,便摇头叹息,“他受伤太重,整个脊髓几乎被拦腰截断。依老夫看,他撑不过今夜。”
“能让他醒过来吗?”屈曲语气平静,心中并无多少悲伤。实话讲,他与陈甲元交集甚少,除了曾在陈府与其徒弟史克郎交过手,更多时候都是直接与陈嘉雅打交道。
“难。”大夫说着,搬来一张木凳坐下,“但这二位之中若有一人,老夫全力施救,或可在今夜转醒。”
“先救这名女子。”屈曲目光扫过病榻上那张苍白却依旧清秀的面容,果断说道。
“好。那体修的后事,您看……”大夫迟疑地发问。
“我与他不熟,后事不必我来安排。待这女子醒了,交给她自行处理吧。”屈曲说完,转身走出医堂。
才踏出门,就听见有人急呼他的名字:“屈曲!屈曲!”丘银气喘吁吁地跑近,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怎么了?”屈曲环视四周——街上人来人往,似乎无人留意他们,便一把拉住丘银,压低声音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