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涟吴公眼神深邃,白发在渐起的晚风中轻轻飘动,他缓缓颔首:“洗耳恭听。”
“主上言:日落后,铸源镇必有惊天变故!” 复数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预言般的沉重,“望尔等进入蝉族遗迹后,若遇我以太派之人遇险,能施以援手。此乃……请求。” 它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前提是,尔等需先行进入遗迹之中。”
纤涟吴公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身旁的弟弟妹妹,似乎在无声地交流。最终,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决断:“既是以太派之主相托,此间因果,吾等接下便是。蝉族遗迹,我们……走上一遭。”
“善。” 复数的声音似乎对此结果并不意外,“以太派已为尔等安排妥当,上山之路,自会畅通。吾尚有要务,告辞。”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股如同跗骨之蛆般锁定三人的冰冷注视感,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直到那无形的压力彻底消失,陈甲元才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长长吁了口气:“呼……这家伙,神出鬼没的,压迫感太强了!大哥,二姐,我们……真的要去蝉族遗迹?跟以太派搅在一起?”
纤涟吴公望着黑影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他轻轻叹了口气,晚风吹拂着他如雪的白发:“以太派行事,虽诡秘难测,却极少无的放矢,更不会平白施恩于人。他们今日主动现身,又提及旧谊与援手……” 他目光转向铸源镇中心隐约传来的喧嚣,“唯一的解释,便是纤心的那位徒弟——屈曲,是以太派极为看重的核心成员!而我们与他,尚有师徒之缘未断。以太派此举,是看在屈曲的份上,给我们一条生路,也是为屈曲在遗迹中寻一份助力。”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洞悉世事的悲悯与冷然:“至于朝廷……以太派既言日落有变,那些留在镇上的官员及其爪牙,恐怕……活不过今夜了。”
“哼!” 纤心吴公冷哼一声,绝美的脸上冰寒一片,“朝廷鹰犬,以太派枭雄,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罢了,既然大哥应下,那便走罢!我倒要看看,那蝉族遗迹里,到底藏着什么能让以太派都如此郑重其事的秘密!” 她不再犹豫,当先迈步,朝着铸源山的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铸源镇中央擂台。
经过一番混乱与血腥的插曲,大会在惊恐与不安中勉强恢复了秩序。那位被纤心吴公以棱锥重创、奄奄一息的紫衣官员,已被一群衣着各异、气息不弱的“府客”(官员私人供奉的修行者)七手八脚地抬到了远离擂台的一处临时棚屋内。各种珍贵的疗伤丹药、散发着生机的符箓,以及精纯的“灵感”被源源不断地输入他体内,试图吊住那随时可能熄灭的生命之火。棚屋内外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血腥气,气氛凝重压抑。
屈曲则面无表情地站在了官员席位后方,一个相对显眼的位置。这代表着,他通过了这场血腥的“选拔”,获得了**朝廷官方认可**的资格,可以“合法合规”地进入蝉族遗迹了——虽然,他腰间那枚象征着以太派身份的令牌,早已赋予了他自由出入的权限。此刻站在这里,更像是一种对规则的嘲弄,或是一种对自身任务的掩护。
擂台上,新的挑战者已经登场,呼喝声、技法碰撞声再次响起。但经历了之前的血腥镇压和官员遇刺,台下观众的热情明显消退了许多,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人心惶惶的诡异氛围。人们一边看着擂台上的比斗,一边忍不住频频望向那临时搭建的、气氛压抑的棚屋,以及站在官员席后那个脸颊红肿、眼神却异常沉静的年轻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太阳,正朝着西方的地平线,缓缓沉落。
残阳如血,将铸源镇染上一层悲壮而诡谲的金红。天边最后一抹余晖挣扎着,却终究敌不过沉沉压下的暮色。就在这昼夜交替、光影暧昧之际,擂台上一位勉强主持大局的官员——紫衣官员的副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清了清嗓子,声音借助法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急于结束的仓促,响彻广场:
“诸位!今日天色已晚,大会……暂告一段落!未决胜负者,明日再战!速速登记今日所有登台比武之人次!”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擂台上几处尚未完全清理干净的血迹,又飞快地瞥了一眼远处那气氛压抑的临时棚屋,紫衣官员正在里面抢救,强自镇定地提高了声调:“今日已成功晋级者,随本官即刻动身,前往蝉族遗迹!不得延误!”
命令下达,人群一阵骚动。很快,一支约莫十几人的队伍从人群中分离出来,汇集到官员身后。这些晋级者,有的面带得色,有的神色疲惫,有的则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彼此间目光交织,充满了警惕与审视。屈曲面无表情地混迹其中,脸颊的红肿在暮色中显得不那么刺眼,但那份沉静的气质在人群中却有些格格不入。
“出发!” 官员一声令下,不敢有丝毫耽搁。这支由晋级者和几名护卫、文书组成的队伍,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如同一条沉默的游龙,离开了喧嚣渐息的擂台区域,踏上了通往铸源山巅的蜿蜒山路。
山路崎岖,暮色四合。山风带着深秋的凉意,吹拂着众人的衣衫,也吹散了山下小镇的烟火气。队伍沉默地行进,只有脚步声和偶尔的喘息在寂静的山林中回荡。屈曲走在队伍中段,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周围熟悉又陌生的景色。尽管他早已踏足过此地,甚至比在场任何人都更深入地探索过蝉族遗迹的隐秘,此刻却必须装出一副初来乍到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