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坊市的喧嚣,如同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将吴崖(鹿笙)完美地包裹其中。他依旧是那个不起眼的、挣扎在温饱线上的散修“吴崖”,每日与灵草、矿石打交道,呼吸着坊市底层特有的、混杂着劣质丹药与汗水的空气。
然而,那道转瞬即逝的探究目光,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虽未掀起波澜,却让湖面下的暗流悄然改变了方向。
吴崖并未因此改变日常作息,依旧日出采药,日落归巢,处理着那些价值低廉的材料。但他的心神,已悄然提升了一个警戒等级。《弈天筹》维持着比平日更精细的推演状态,如同无形的蛛网,以他为中心,笼罩着石屋周围十丈内的每一寸空间,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灵力波动。
“坤元敛迹”与“尘影符”的叠加效果被调整至一个更精妙的平衡点——既不过分隐匿引人怀疑,又能将自身真实气息完美伪装成驳杂的筑基一层。
数日过去,风平浪静。黑煞帮的人没再来找麻烦,那道目光也未曾再现。仿佛一切都只是吴崖的错觉。
但他深知,《弈天筹》的警示绝非空穴来风。
这一夜,月隐星稀。破旧石屋内,吴崖并未修炼。就在他准备熄灯歇息时,动作微微一顿。
《弈天筹》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灵力涟漪,自石屋外十丈左右处,一掠而过。那感觉,如同平静水面上被投入一颗极小石子,对方似乎为了不惊动坊市基础阵法,将神识压制到了极低的层次,反而与周遭杂乱的灵气产生了一丝本不该有的、带着水润意境的细微摩擦。 若非他神识远超同阶,又时刻保持高度警觉,几乎无法察觉。
有人在外围,以某种极高明又极其小心的手段,进行了一次试探!
吴崖面色不变,心中却瞬间闪过数个念头。是那道目光的主人?还是黑煞帮背后另有高人?
他不动声色地吹熄了桌上那盏昏暗的油灯,石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是时候,动用那张压箱底的“衍卦符”了。
此符并非他亲手绘制——以他目前伪装的修为,若真能绘制出这等品阶的符箓,无异于自曝其短。这张符,乃是他多年前一次机缘巧合下,从一处古修洞府残骸中所得,是一张接近完成的古符胚,仅余最后一次使用之机,他只需以自身精血与寂灭罡元补完最后一道“人纹”即可激发。 即便如此,激发此符所需的心神与能量也极为庞大。
黑暗中,他盘膝而坐,指尖轻触储物袋,那张材质特殊、符文古拙的“衍卦符”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掌心。他深吸一口气,逼出一滴精血,混合着一缕精纯的寂灭罡元,缓缓点向符箓核心。
“嗡……”
衍卦符无风自动,表面那些玄奥的符文次第亮起,散发出朦胧而深邃的微光,映照于吴崖的识海之中。无数模糊的光影、破碎的意象开始飞速流转、组合、推演……同时,一股沉重的压力作用在他的神魂之上,令他眉心刺痛。
他看到了坊市依旧嘈杂的景象,看到了黑煞帮成员在酒馆内喧哗……这些都是已知的背景信息。
陡然间,几个关键碎片浮现!
识海景象中,一个模糊的剪影出现在坊市“百味居”茶楼二楼窗边,只能隐约辨认出青衣、白发,其视线轨迹似乎曾扫过石屋这个方向,但无法确定是否为刻意关注。
关于这剪影的修为,卦象反馈极为模糊:“灵光隐晦,似被一层流动的水意灵罩阻隔,境界至少高过己身一个大境界以上”,无法精确判断。
情绪感知方面,卦象显示:“未捕捉到即时杀机,但有一种冷静的‘评估’意味,仿佛商贾在掂量货物的价值。”
而关于黑煞帮的未来片段则显示:“似乎有人干预,一只戴着陈旧铜戒的手,将一块刻有青木纹路的令牌拍在黑煞帮堂口桌上,帮主脸色骤变,连连拱手……后续骚扰明显减少。” 那手的主人面容模糊,仅袖口露出一缕洗得发白的青布。
最后,另一个模糊的片段闪现:百里外某处峡谷,数道带着煞气的身影集结,其中一面残破的黑幡上,绣着与黑煞帮徽记有七分相似的缺角骷髅图案。
“噗!”
衍卦符彻底化为飞灰。与此同时,一股灰败的符力反噬逆冲识海,吴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眼前阵阵发黑。(心智成熟,深谙代价) 这是窥探天机与干扰因果的代价,未来三日,他的神识将持续刺痛,无法再进行任何高强度的推演或占卜。
他缓缓擦去血迹,眼中光芒闪烁,快速消化着这些碎片化且带有不确定性的信息。
吉:暂时安全,黑煞帮的麻烦被未知力量按下。
凶:被至少筑基后期以上的神秘修士“评估”着,祸福难料;坊市周边有不明势力集结,可能与黑煞帮同源,风暴或将波及此地。
变数:青衣老者,其出手动机不明,是善意还是另有所图?
危机并未解除,反而更加复杂。从地头蛇的直接压迫,变成了潜在高人的审视评估,以及更大范围内可能席卷而来的风暴。那老者目前或许只是“好奇”,但一旦评估结果认定他“奇货可居”,瞬间便可化为最危险的劫修。
“也罢,便看看你这‘评估’,会得出何种结论。”吴崖心中定计,继续维持现状,以不变应万变。同时,《弈天筹》已开始根据这些有限的信息,默默构建那青衣老者的行为模型,并警惕着可能与黑煞帮同源的外部势力。(藏智于内,风险评估)
潜龙于市,非止藏匿,更在洞察。于微澜处辨风向,于无声处听惊雷。执棋者,已通过付出代价的卜算,窥见了棋盘上新增的几枚模糊棋子与其潜在的联动。下一步,是在这更为复杂的局中,继续稳妥地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