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岩古道,蜿蜒于血色残阳之下,像一道巨大的伤疤刻在荒凉戈壁上。风卷着砂砾,带来远山深处若有若无的血腥与硫磺气息,诉说着此地的凶险与古老。
化名吴崖的鹿笙,蹲伏在地,指尖搭在那名昏迷不醒的王姓修士腕脉上。他(她)眉头微蹙,面色沉静如水,俨然一副尽心诊查的模样。然而,在其看似专注的外表下,《弈天筹》正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着,神识如最精密的手术刀,早已将王姓修士体内肆虐的毒素脉络、其本身驳杂的灵力属性,尤其是腰间那枚随着呼吸微弱起伏的古拙玉佩,探查得一清二楚。
“毒性刚猛,已蚀心脉。”吴崖收回手,声音带着一种见惯生死的散修特有的沉稳,却又透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凝重,“此非寻常沙蝎之毒,似与此地阴戾之气混合,产生了异变。寻常解毒丹,恐难奏效。”
此言一出,守在一旁的两位修士——身材粗壮、面容憨厚的赵磐,和身形瘦削、眼神灵活的孙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赵磐急得额角冒汗,一把扯下自己的储物袋,就要奉上:“吴前辈!求您救救王师兄!我等身家浅薄,愿倾尽所有!”
吴崖抬手虚按,一股柔和却不容置疑的力量止住了赵磐的动作。他的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那枚玉佩,缓声道:“吴某行走四方,略通歧黄之术。倒是知晓一剂偏方,或可一试。只是……需一味引子,须得是蕴含纯阳或破邪之气的灵物,先行护住心脉,争取化解之机。”他话语微顿,看向那玉佩,语气带着几分探究,“观这位道友随身之物,古意盎然,灵光内蕴,不知可否借吴某一观?或许……其中暗藏一线生机。”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了救治的难度与关键,又将意图自然引向玉佩,合情合理,令人难以拒绝。
性子更显急躁的孙淼,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解下玉佩,双手捧上:“前辈请看!此物是王师兄家传之物,据说传了好多代,平日里只当是个念想,若有灵效,但凭前辈施为!”
玉佩入手,温润细腻,竟带着一丝奇异的暖意。其形古朴,边缘已被岁月磨得圆滑,正面雕刻着一种似凤非凤、似夔非夔的奇异兽纹,线条古拙而流畅;背面则是一圈密密麻麻、难以辨认的蝌蚪状古篆。就在吴崖指尖触及玉佩的刹那,识海深处,那株沉寂的毁灭黑莲竟微微一颤,而藏于储物袋中的那截焦黑枯枝,也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清晰的共鸣!
《弈天筹》光华大放,疯狂解析着玉佩上每一个细微的纹路与篆文,同时与沉骨坡古阵的残留信息、业火红莲的灼热意象进行高速比对、印证。
「纹路解析:与古阵核心符文‘镇煞’‘封灵’单元相似度达七成,属同源异变体。」
「古篆破译:关键词浮现——‘赤阳’‘守心’‘蚀界’‘余烬’‘钥’……」
「能量感应:表层灵气稀薄,深层存在强大寂灭封印,封印核心内蕴一缕至精至纯的纯阳破邪本源!判定:高阶信物或区域性禁制钥匙可能性极大!」
果然!这枚看似不起眼的玉佩,竟是通往古战场核心秘密的钥匙之一!其“赤阳”属性,或许正与“业火红莲”的阴极阳生特性相呼应!
吴崖心中刹那掀起惊涛,面上却依旧古井无波。他仔细端详片刻,甚至输入一丝极其微弱的寂灭罡元试探(感知到封印纹丝不动),随即若无其事地将玉佩递还给孙淼,摇头道:“此物确有来历,灵气内敛深沉,可惜吴某才疏学浅,难以引动其中力量直接为药引。不过,其性中正平和,佩戴在身,或能自行护持心脉,延缓毒性侵蚀。”
他话锋一转,手法娴熟地从自身储物袋中取出几味常见的解毒草药,又加入少许得自沉骨坡、蕴含着精纯阴煞之气的“阴髓石”粉末(以寂灭罡元巧妙调和其暴戾属性),掌心罡元一吐,将其催化成一团散发着清凉与微腥气味的墨绿色药散。
“暂且以此药外敷内服,稳住伤势。待到了前方修士聚集之地,再寻购对症的‘赤阳丹’或‘清心破障丹’不迟。”他一边说着,一边亲自将药散为王姓修士敷上伤口,又喂其服下少许。
此举可谓恰到好处:既展示了自己“不俗”的医药手段,施恩于人;又巧妙撇清了觊觎玉佩的嫌疑;更将后续“同行”的提议铺垫得自然而然。
赵磐和孙淼见吴崖不仅神通击退妖蝎,还如此尽心救治,感激得无以复加,连连道谢。那药散也确有奇效,王姓修士虽未转醒,但脸上骇人的青黑之气似乎被一股清凉之意暂时压制,呼吸也平稳了不少。
“前辈恩同再造!赵磐(孙淼)铭感五内!”两人再次深深一揖。赵磐诚恳道:“不知前辈欲往何方?若顺路,我等愿追随前辈左右,以供驱策,以报大恩!”
吴崖略作沉吟,道:“吴某独来独往惯了,此次是听闻西南‘泣血谷’一带,近来有些罕见的阴属性灵草出世,欲去碰碰运气。”
“泣血谷?”孙淼眼睛一亮,抢着说道:“前辈,我等正要前往泣血谷外围!我们……我们家中一位长辈,昔年曾在谷外某处遗迹有些际遇,留下一张残图,指向可能存在的古修洞府。前辈若是不弃,可否容许我等随行?泣血谷周边鱼龙混杂,凶险异常,我等虽修为低微,但多个人总能多双眼睛,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弈天筹》瞬间推演:利大于弊。三人背景相对清晰(落魄小修仙家族子弟),心思单纯,可作为绝佳的“身份掩护”,便于融入泣血谷鱼龙混杂的环境;同行可持续获取关于玉佩、残图及谷内动向的信息;关键时刻,或可成为有用的“屏障”或“诱饵”。风险可控,只需时刻保持警惕,并准备好“金蝉脱壳”的后手。
“既是同路,结伴而行亦可。”吴崖点头应允,语气平淡却自带一股令人心安的沉稳气度,“相互照应便是。”
休整妥当后,由赵磐背负仍在昏迷中的王姓修士,一行四人继续沿着灰岩古道,向那血色天际线行进。有了同伴,吴崖的话并不多,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地走在前面,以其丰富的经验指引着最安全的路径,避开潜在的流沙、毒瘴和妖兽巢穴。赵磐和孙淼则对这位修为高深、见识广博却平易近人的“吴前辈”愈发敬佩,言语间极为恭敬,也不时主动说起一些听闻的轶事。
从他们零碎而带着几分天真憧憬的交谈中,吴崖得知他们出身一个位于青玄宗边缘地带、早已没落多年的王氏家族,此次是偷拿了家族秘藏的半张残图,梦想着找到先祖提到的“赤阳真人”遗宝,光耀门楣。而那枚玉佩,据说是王家代代相传的信物,具体用途早已失传,只知与那位“赤阳真人”有关。
“赤阳真人……赤阳……蚀界……”吴崖心中默念,将这些信息与玉佩解析出的关键词一一对应,对那所谓的遗宝和业火红莲的关联,有了更清晰的猜测。
数日后,周遭景象越发荒凉诡谲。戈壁渐渐被嶙峋的暗红色山岩取代,空气中弥漫的肃杀之气几乎凝成实质,灵气也变得狂暴而燥热,吸入肺中都带着隐隐的刺痛。古道两旁,开始频繁出现战斗的遗迹:破碎腐朽的法器残片、半掩在红沙中的森白骨骸、以及大片大片仿佛被鲜血反复浸染、呈现出诡异暗红色的土地,无声地诉说着此地曾经的惨烈。
“前辈,快看!那里就是‘泣血谷’了!”孙淼带着一丝紧张与兴奋,指着前方。
吴崖抬头望去,只见远山之间,一道巨大无比、仿佛被天神巨斧劈开的峡谷裂口赫然呈现。峡谷上空,终年笼罩着淡红色的雾气,如血似纱,令人望而生畏。谷口附近,依稀可见一些简陋粗糙的石屋、帐篷零星分布,形成了一片临时营地,隐约有人影攒动,各色灵光微弱闪烁。
而手中那截焦黑枯枝,此刻传来的温热感已变得滚烫,清晰地指向峡谷深处,那股毁灭与新生的召唤之意,强烈得几乎要破体而出!
《弈天筹》传来警示:谷口营地气息混杂,至少有数股筑基后期甚至更强的气息隐伏。谷内血煞之气冲天,空间波动极不稳定,危机四伏。
业火红莲,近在咫尺。而这“泣血谷”,却像一头张开了巨口的洪荒凶兽,等待着吞噬一切闯入者。
吴崖的目光扫过那片混乱的营地,又落回身边三名尚不知前路真正凶险的年轻修士身上,眼神深邃如渊。
新的棋局,已在血色谷口布下。执棋者,悄然隐入棋盘,落子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