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基第八层的修为,如同在石历(鹿笙)体内筑起了一座更加坚实沉稳的堤坝,将浩荡的寂灭罡元约束得服服帖帖,五行循环圆融自如,使得她对外显露的练气九层气息,也莫名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厚重”感,少了些许以往的虚浮。这份变化极其细微,落在旁人眼中,或许只会觉得这个散修似乎比以往更“耐看”了一点,却绝不会联想到境界突破。
雨水带来的领悟让鹿笙的道心更加通透,她并未因突破而松懈,反而更加沉静。白日里,她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埋头干活的杂役石历,将“坤元敛迹”之术运转到极致,气息与堆放点的腐朽沉滞完美融合。夜晚,则全心投入到巩固修为、温养符种、以及推演下一步计划之中。
衍卦符的冷却时间再次结束。这一次,鹿笙绘制得更加得心应手,对《弈天筹》与符箓结合的道韵理解更深。精血点落,清辉流转,卦象显现:
“巽风无孔,暗影随行。兑泽隐晦,谨言慎行。”
“乾刚易折,坤柔难侵。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卦象不似前次那般指向明确机缘,反而充满了警示与权谋的意味。
“巽风无孔,暗影随行……” 鹿笙沉吟。巽为风,象征渗透、传播、无孔不入。这暗示着有某种隐秘的力量或消息,正在宗门内悄然扩散,如同暗影随风而行,难以察觉。“兑泽隐晦”,兑为泽,主口舌、愉悦,但也代表隐藏的陷阱。结合来看,似乎有某种针对宗门或某些人的阴谋正在暗中酝酿,且与言语、信息有关。
“乾刚易折,坤柔难侵。” 这是给她的应对之道。乾卦刚健,但过于刚直易遭挫折;坤卦柔顺,厚德载物,反而难以被侵害。提示她需继续保持低调、隐忍、以柔克刚的姿态。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则直指策略。表面可以做一些合乎身份、不起眼的事情(明修栈道),暗地里则进行真正的谋划(暗度陈仓)。
《弈天筹》结合卦象与近期宗门内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情况(如刑堂调查、地火殿失窃风波后续)进行推演,结果指向宗门大比之后,各方势力重新洗牌,一些以往被压抑的矛盾和野心开始浮现。尤其可能涉及到资源分配、弟子派系之争,甚至可能有外部势力借助某些渠道向内渗透。
“树欲静而风不止。” 鹿笙明了,即便她只想偏安一隅,宗门这个大环境的波澜也迟早会影响到她这片“污水塘”。与其被动卷入,不如主动洞察,提前布局。
她开始更加留意往来人员的闲谈碎片,尤其是那些关于各峰长老、执事动向,以及宗门坊市间流传的小道消息。在藏经阁整理杂书时,也格外留意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宗门通告、任务简报甚至是一些废弃的往来信函片段。这些零碎信息被《弈天筹》吸纳,逐渐拼凑出一些模糊的轮廓:
似乎有几位以往并不显山露水的内门弟子,在大比后得到了不同寻常的资源倾斜;坊间隐约流传着关于某处新发现的小型灵石矿脉开采权的争议;甚至听到有低级执事抱怨,最近一些原本顺畅的物资调配流程变得有些滞涩,似乎有人在暗中作梗……
这些信息单独看来都微不足道,但串联起来,却印证了卦象所示——有“暗影”在利用“巽风”之便,搅动局势。
鹿笙决定“明修栈道”。她表现得对宗门事务毫不关心,甚至因为“修为长期停滞”而显得更加消沉,每日除了劳作,便是“痴迷”于练习那成功率低得可怜的制符术,仿佛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微末伎俩上。她甚至用积攒的少许贡献点,兑换了几张更复杂些的一阶符箓图谱,一副打算“刻苦钻研”的模样。
而“暗度陈仓”之举,则在她绝对掌控的小屋禁制内进行。她开始利用古器碗,尝试将那些收集到的、属性各异的“废料”进行更精妙的组合转化。不再是单纯提取能量,而是试图模拟出一些具有特殊效果的“伪丹药”或“符水”,例如能临时增强听力或视觉的“灵耳符水”、“明目散”,或是能让人心神不宁的“躁神粉”。这些东西品阶极低,效果微弱且短暂,难以追踪,但关键时刻或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同时,她对“坤元敛迹”之术的修炼也更加精深,力求能将自身存在感降至如同尘埃。
这一日,她正在将一批新送来的废丹渣进行分类,忽然听到两名前来倾倒废料的火工弟子低声交谈:
“……听说了吗?坊市‘百晓阁’最近好像在暗中收购一些关于宗门内部人事调动的消息,价格还不低……”
“嘘!小声点!那种地方也是我们能议论的?小心惹祸上身!不过……据说他们背景很深,连刑堂都……”
百晓阁?鹿笙记下了这个名字。这或许就是“巽风”的一个风口,也是“暗影”收集信息的渠道之一。
她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只是如同过往云烟,继续低头干活。但心中已然有了计较。下一步,或许可以借助“石历”这个毫无威胁的身份,在不引起任何注意的情况下,向“百晓阁”这类地方,提供一些经过精心筛选、真伪难辨、看似无用却可能被有心人拼凑出价值的信息碎片……当然,不是现在,时机尚未成熟。
潜龙在渊,非止藏匿,亦需洞察风云。鹿笙如同一个最有耐心的棋手,于这方寸污秽之地,冷眼旁观着宗门的暗流,并悄然落下了几颗无关大局、却可能在未来引发连锁反应的闲子。这场棋局,她才刚刚开始执子。而她的对手,或许还未知晓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