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推移,外门依旧保持着表面的平静,但鹿笙心中的警惕从未放松。她如同蛰伏于幽潭之底的潜蛟,于无声处默默积蓄,等待着风云变幻之机,亦或是…主动搅动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
这一日,她再次感到《弈天筹》带来的微弱预警,并非针对自身,而是指向外门某处可能发生的、与她隐约相关的纷争。她沉吟片刻,并未动用宝贵的“衍卦符”,而是静心凝神,全力运转《弈天筹》,尝试凭借自身日益增强的神识与对此术的理解,进行更深层次的推演测算。
龟甲“衍天甲”置于掌心,神识如潮水般涌入其中。无数模糊的影像、声音、气息碎片如同星河流转,在她识海中碰撞、组合、分离。比起“衍卦符”直接呈现的模糊景象,这种自主推演更为耗费心神,且结果更加不确定,却胜在能主动探寻特定方向。
她将意念集中于近日坊市的异常、那丹炉徽记摊主、以及可能存在的针对低阶弟子的算计上。
汗水逐渐浸湿她的额发,神识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就在她感到难以为继之时,几幅比“衍卦符”更为破碎、却蕴含着更多线索的画面终于艰难地凝聚:
画面一:依旧是那个摊位,但购买者换成了一个面带傲气、衣着明显比普通外门弟子华贵几分的年轻男子(修为约炼气六层),他正将数株“凝露草”收入囊中,对摊主的奉承话颇为受用。 画面二:数日后,丹堂某处偏殿,隐约传来争吵与器物摔碎之声,那华服男子正对着一名丹堂执事模样的人怒斥着什么,手中似乎拿着炼制失败的药渣。 画面三:一个模糊的指令自丹堂更高层传出:“…追查来源…安抚…压下…” 画面四:那摊位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几天,复又出现,摊主换成了一个愁眉苦脸的老者,所售药材变得普通且品质一般。
推演至此,鹿笙神识近乎枯竭,不得不中断。她吞下数枚回气丹,脸色苍白地调息良久,眼中却闪烁着洞悉的光芒。
「推演解析:确有阴谋。目标或为筛选‘肥羊’或测试某种药物效果。那华服弟子背景不简单,购得问题灵草后炼丹失败,已引发内部纠纷。丹堂高层意图息事宁人,暂时收缩了此类行动。」
机会!
鹿笙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她无法正面抗衡,但或许可以借力打力,祸水东引,让那些暗中搞鬼之人自食其果,无暇他顾。
如何将线索“不经意”地送到那华服弟子或其身边人手中?
直接告知绝不可行,无异于引火烧身。必须假借他手,且绝不能追溯到自己。
她思索片刻,目光落在近日绘制的一小叠《清洁符》上。这些符箓品质稳定,虽不值大钱,却是最不易引起怀疑的流通物。
她取出一张《清洁符》,并未注入灵力激发,而是以指尖凝聚极其细微的灵力,仿照《弈天筹》中窥见的那华服弟子衣袍上的一个隐秘家族徽记纹样,在符纸背面极其不起眼的角落,小心翼翼地刻下了一个比米粒还小的简化图案。若非刻意寻找且熟知此徽记,绝难发现。
随后,她又以同样细微的笔触,在图案下方,留下了两个更小的字:“凝露”。
做完这一切,她将自身残留的气息彻底抹去。这张符箓看起来与任何一张普通《清洁符》毫无二致。
次日,她前往任务堂交接制符任务,换取贡献点。在等待执事清点符箓时,她“恰好”看到那位华服弟子(根据推演影像认出)也在一旁办理事务,正与同伴抱怨近日炼丹不顺,浪费了珍贵材料。
鹿笙状似无意地挪动脚步,在与一位行色匆匆的弟子轻微擦肩而过的瞬间,手中那张特殊的《清洁符》“恰好”被碰落,正好飘落到那华服弟子脚边。
“哎呀,对不起师兄。”鹿笙连忙道歉,弯腰去捡。
那华服弟子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仿佛怕被碰到一般,神情倨傲,并未理会。
鹿笙迅速捡起符箓,看也没看就和其他符箓混在一起,递给了执事,仿佛那只是最普通不过的一张。整个过程自然无比,没有丝毫停顿与异常。
她领取贡献点后,低头快步离开,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接下来几日,鹿笙愈发深居简出,却通过赵管事和偶尔外出听到的零星议论,密切关注着后续。
果然,没过两天,坊市内便传来消息:那处售卖问题“凝露草”的摊位被砸了!摊主(那个中年修士)据说被丹堂执法弟子带走问话,具体缘由众说纷纭,有的说是以次充好,有的说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又过了几日,传闻丹堂某位负责外门药材采购的执事被调离了原岗位,据说是办事不力。
而鹿笙自身,再未感受到来自那个方向的明显恶意窥探。那场她悄然引动的风波,似乎成功地将暗处的视线引向了内部纠纷,让她这片“浅水区”重新恢复了暂时的平静。
「结果:祸水东引成功。潜在威胁暂时解除。自身未暴露。」
坐在小屋中,鹿笙缓缓吐出一口气。第一次主动运用《弈天筹》进行如此精细的谋划和操作,虽然成功了,但其中算计与风险,让她心神俱疲,却也隐隐兴奋。
这不再是单纯的躲避和防御,而是带着一丝主动的、精准的“弈”。
她看向掌心,那枚“衍天甲”似乎愈发温润。
藏锋,并非一味退缩。于无声处听惊雷,于无色处见繁花。真正的藏,是藏起杀伐于袖中,藏起智慧于平凡之下,在需要时,方能以最小的代价,拨动命运的弦丝。
她的“苟道”,似乎又有了新的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