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壮汉凶戾的目光如实质般压在鹿笙身上,让她瞬间如坠冰窟。他们为何会追到这废人巷?难道李老头的死并非寻常?还是孙福贼心不死,又编织了新的罪名?
鹿笙心脏狂跳,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是将头垂得更低,身体微微瑟缩,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凶恶访客吓破了胆,手中清理垃圾的动作都僵住了。
钱老头浑浊的眼睛扫了那两个壮汉一眼,又看了看吓得像鹌鹑一样的鹿笙,沙哑开口,语气带着惯有的麻木:“二位找这丫头何事?她刚来没多久,胆子小,经不起吓。”
其中一个刀疤脸壮汉冷哼一声,声音粗嘎:“钱老头,没你的事!我们奉孙师兄之命,来问问这丫头,之前在后山废料池,是不是偷藏了什么不该拿的东西!”他目光如鹰隼般死死盯着鹿笙,“有人瞧见你鬼鬼祟祟,在那些药渣里扒拉东西!”
鹿笙心中猛地一松,随即又是一紧。
松的是对方并非为令牌而来,紧的是孙福竟旧事重提,揪着烈阳丹废渣那件事不放,显然是不把她彻底摁死决不罢休!
她立刻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眼圈瞬间就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极大的委屈和恐惧,尖声道:“我没有!孙师兄他冤枉我!那次是不小心起了火,但我什么都没拿!丹堂的执事大人都查过了!你们不能……不能总是冤枉我!”
她哭喊起来,声音在死寂的废人巷里显得格外刺耳,引得远处几个麻木的老杂役都微微侧目。
钱老头眉头皱得更紧,显然对这番吵闹十分不耐。
另一个矮壮汉子不耐烦地吼道:“哭什么哭!搜一搜就知道了!要是搜出来,看你怎么狡辩!”说着就要上前。
“够了!”钱老头猛地用手中的木棍顿了顿地,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虽老朽,但毕竟是此地管事,自有一股威严,“这里是废人巷,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丹堂都没定论的事,轮得到你们来搜?滚出去!”
刀疤脸壮汉脸色一沉:“钱老头,你非要护着这丫头?孙师兄那边……”
“孙福算个什么东西!”钱老头啐了一口,“一个失了势的杂役,手还能伸到老子这里?再聒噪,信不信老子上报执事堂,说你们干扰废人巷清净,意图不轨!”
两名壮汉脸色变幻,显然对执事堂有所忌惮。他们狠狠瞪了鹿笙一眼,又看了看油盐不进的钱老头,最终撂下句狠话:“哼!走着瞧!别让我们抓到把柄!”这才悻悻离去。
直到那两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小径尽头,鹿笙才仿佛脱力般,停止哭泣,肩膀依旧微微颤抖,对着钱老头低声道谢:“多…多谢钱老……”
钱老头浑浊的眼睛瞥了她一眼,淡淡道:“管好你自己,少惹麻烦。”说完,便拄着棍子,佝偻着背走开了。
鹿笙站在原地,低着头,掩去眼底深处的冰冷。
孙福……真是阴魂不散!
这次虽然借钱老头之势暂时挡了过去,但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必须尽快提升实力,或者……祸水东引。
她回到那间破败的石屋,关紧房门,心脏仍在后怕地悸动。方才那两人若真强行搜身,她藏在怀中的那点微薄灵石和杂物虽无碍,但若被他们发现任何与“异常”相关的东西,都是灭顶之灾。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床铺下。
那枚黑色令牌……李老头……孙福的人突然到来……
这几者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
一个大胆的念头划过脑海。
李老头一个将死之人,拥有如此奇特的令牌,本身就不寻常。孙福的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李老头死后、令牌落入她手中之后跑来寻衅,真的只是为了旧怨?
有没有一种可能……孙福或者他背后的人,真正在意的,其实是李老头?或者说,是李老头可能拥有的某样东西?而那样东西,很可能就是这枚令牌!
他们或许不确定令牌是否存在,或者不确定在李老头死后落在了谁手里,于是便借着旧怨的由头,来试探、搜查?
若真如此,这令牌便是烫手山芋,留在身边,迟早会引来更大的灾祸!
但就此丢弃或交出?又不甘心。古器和种子对它的强烈反应预示着其价值非凡。
必须想一个两全之策。
鹿笙沉思良久,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需要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藏匿令牌,一个即便被人搜身、搜查住处也绝不可能被发现的地方。同时,她需要制造一个假象,将可能的窥探目光引向别处。
废人巷最不缺的就是被人遗忘的角落。
是夜,月黑风高。
鹿笙悄无声息地溜出石屋,如同幽灵般在死寂的巷弄间穿行。她避开所有可能的方向,来到废人巷最深处、一处早已坍塌大半、被列为绝对危房的废弃石殿前。
这里据说曾是废人巷的祠堂,后来发生了一些不祥之事,便彻底废弃了,连钱老头都严令禁止任何人靠近,传言此地怨气凝聚,常有诡异之事发生。
正是藏匿的绝佳地点。
她小心翼翼地拨开坍塌的乱石,找到一个被巨大断柱压住、仅容一人侧身进入的狭窄缝隙。缝隙内是更加浓郁的黑暗和尘土气息,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
她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在里面一处极其隐蔽的石缝深处,挖了一个小坑,将那枚用麻绳紧紧缠绕、隔绝气息的黑色令牌深深埋入其中,又仔细掩盖好所有痕迹。
做完这一切,她才悄然退出,将入口恢复原状。
返回石屋的路上,她故意绕到李老头生前所住石屋附近,在一处不起眼的墙角,用一块尖锐石片,刻下了一个极其模糊、与她之前临摹的“简化”字符有三分相似的怪异标记——这是她从那些废弃册子上看来的,一个代表“空”、“无”意思的字符。
刻得极浅,若有若无,仿佛是无意的划痕,又像是某种匆忙间留下的暗号。
若真有人暗中关注李老头及其遗物,或许会注意到这个标记。他们会如何解读?是会认为令牌已被取走,并留下了标记?还是会疑神疑鬼,将注意力转移到这莫名其妙的符号上?
无论哪种,都能暂时混淆视听,将祸水引向他处。
回到石屋,鹿笙的心才稍稍安定。
令牌已藏好,疑阵已布下。接下来,便是耐心等待,以及利用这废人巷无人关注的环境,全力汲取末法之气,夯实基础,并小心炼化那小块玄阴煞石。
她盘膝坐在破草席上,再次引导古器,吸纳着窗外弥漫的死寂之气。灰色的能量缓缓融入体内,加固着经脉,凝练着神识。
忽然,她心念微动,尝试着在汲取末法之气的同时,将一丝心神沉入那枚深藏的石缝。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尽管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厚厚的岩石隔绝,当她全力感应时,竟能模糊地察觉到那枚令牌的存在,它如同一个微小的黑洞,静静地散发着冰冷的寂灭气息。
而古器在汲取末法之气时,似乎能透过这种冥冥中的联系,间接地从那令牌上汲取到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的寂灭本源!
效率远不如直接吞噬,但胜在安全、隐蔽、可持续!
鹿笙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竟还有此法!
如此一来,她既无需冒险直接处理令牌,又能持续不断地获得其好处!虽然缓慢,但积少成多,水滴石穿!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孙福的逼迫,阴差阳错地让她找到了一个更安全利用令牌的方式,也让她的藏匿与修炼,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她收敛心神,沉心修炼,将所有的危机感与紧迫感,都化为提升实力的动力。
废人巷的死寂,成了她最好的掩护。而那枚深藏的寂灭之令,则如同一个遥远的能量源,默默滋养着她的道基。
然而,她并不知道,那两名壮汉离开废人巷后,并未走远,而是在远处山岗上,远远眺望着这片死地。
刀疤脸汉子取出一个罗盘状的法器,其上指针微微颤动,却最终模糊地指向废人巷方向,无法精确。
“大哥,罗盘有反应,但很弱,被这里的死气干扰了。”矮壮汉子低声道。
刀疤脸面色阴沉:“那老东西肯定把东西带进来了,就是不知道藏哪儿了,还是落在了谁手里……刚才那丫头……”
“不像在她身上,罗盘没特别指向她。”
“哼,就算不在她身上,她也脱不了干系!孙福说了,盯紧她!还有那个钱老头……总觉得这废人巷,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目光,依旧锁定着这片被遗忘之地。
危机,只是暂时潜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