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行星带深处,远离航道,远离恒星的光芒,在一片由古老冰岩和金属矿脉构成的、引力异常复杂的碎石群核心,隐藏着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穴。
亿万年的地质活动塑造了它扭曲的入口和内部迷宫般的结构,使其成为绝佳的藏身之所。
这里,就是臭名昭着的“猎鲨”海盗团的老巢——“深渊之口”。
此刻,“深渊之口”内部巨大的、被人工加固过的天然洞窟港区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沥青。
昏暗的应急灯光勉强照亮着停泊区,空气中弥漫着引擎冷却液的刺鼻气味、臭氧味、以及……
浓重的血腥味和绝望的气息。
一艘艘伤痕累累、涂装着鲨鱼利齿徽记的“猎鲨”级巡洋舰,如同被拔了牙、打断腿的恶鲨,歪歪斜斜地停靠在泊位上。
舰体上布满了能量灼烧的焦痕、装甲撕裂的豁口、以及被动能弹砸出的巨大凹坑。有些舰船的引擎还在冒着微弱的青烟,发出濒死般的嘶鸣。
维修机器人如同蚂蚁般在舰体上爬行,进行着徒劳的修补。
疲惫不堪、衣衫褴褛、甚至带着血迹的海盗们,或瘫坐在冰冷的甲板上喘息,或眼神空洞地望着洞顶嶙峋的岩石,劫后余生的庆幸早已被更深的恐惧和沮丧吞噬。
“深渊之口”中央控制室,气氛更是如同冰窖。
刀疤脸首领——绰号“血鲨”。
如同一头被困在笼中的受伤猛兽,在巨大的全息星图前焦躁地踱步。
他那张本就狰狞的脸上,此刻肌肉扭曲,那道标志性的刀疤因为愤怒而充血,显得更加可怖。
他猛地一拳砸在合金控制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周围几个核心成员心头一跳。
“废物!一群废物!”
血鲨的咆哮声在控制室内回荡,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整整一个主力舰队!
被一个女人!
一个躲在乌龟壳里的女人!
用自爆矿星的方式给炸得七零八落!
还他妈损失了七艘船!
三艘被俘!
你们他妈是去送死的吗?!”
他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下方垂头丧气的几个分队长:
“林氏的‘碎星者’是硬!
他妈的鲲鹏工业造的玩意能是豆腐渣吗?!
但你们呢?!
你们的脑子呢?!被狗吃了?!
那么好的机会!
她们刚自爆完,正是最虚弱的时候!
你们居然被一个破护盾挡在外面半个多小时!
连根毛都没捞到!
还他妈被林家的疯狗追着屁股咬!
脸呢?!
猎鲨的脸都被你们丢光了!”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离他最近的一个分队长脸上。
那个分队长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
“老大……
不是我们不拼命……
那共鸣护盾……太邪门了!
我们的火力打上去跟挠痒痒似的……
而且,林氏的援兵来得太快了!
那‘疾风’级的速度……
简直不是人开的!
我们……”
“闭嘴!”
血鲨粗暴地打断他,胸膛剧烈起伏,
“快?!
快他妈的也是借口!
老子付你们佣金,是让你们去抢矿!
不是让你们去送死!
更不是让你们把林家的疯狗引到老子家门口来!”
他猛地指向全息星图上代表“深渊之口”位置的那个闪烁红点,声音因为后怕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看看!
看看我们现在在哪儿?!
像他妈的老鼠一样缩在这个破洞里!
外面全是林家的船!
‘星尘之网’!
你们知道那是什么吗?!
那是林氏深空撒在小行星带的‘天眼’!
是铺天盖地的监控网!
我们他妈的现在就是网里的鱼!
随时可能被捞起来剁了!”
提到“星尘之网”,控制室内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度。
几个核心成员脸上都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恐惧。
他们太清楚林氏深空的手段了。
一旦被盯上,不死也要脱层皮。
这次不仅任务失败,还捅了马蜂窝,损失惨重,元气大伤。猎鲨海盗团,这个曾经在小行星带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经此一役,恐怕要彻底沦为历史了。
“老大……”
一个头发花白、资历最老的副手,代号“老鲨鳍”,声音沙哑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次……我们栽了。
认了。
但是……兄弟们想不通啊。”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带着深深的质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
“为了那个神秘雇主许诺的……
那笔高得离谱的佣金,去招惹林氏深空……
真的值得吗?”
他环视了一圈其他同样面带疑问的核心成员,继续说道:
“那个雇主……
神神秘秘,连面都不露,就给了个坐标和目标信息,还有一堆花里胡哨的‘高科技支援’……
结果呢?
林氏的舰队反应速度远超预期!
那个‘碎星者’的指挥官太行,更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直接引爆矿星!
我们……
我们就像被推出去送死的炮灰!”
“是啊老大!”
另一个年轻些的分队长忍不住附和,声音带着哭腔,
“钱没拿到手,兄弟们死伤惨重,老巢也暴露了!
林氏现在肯定发了疯一样在找我们!
这笔买卖……亏到姥姥家了!
那个雇主……他妈的到底是谁?!
是不是故意坑我们?!”
核心成员的质疑如同冰冷的潮水,冲击着血鲨紧绷的神经。
他何尝不后悔?
不愤怒?
但作为首领,他必须维持最后的威严。
他刚想开口呵斥,用更狂暴的怒火来压制这些动摇的声音——
“嗡——嘀嘀嘀嘀!”
一阵极其尖锐、频率高到几乎超出人耳承受范围的电子蜂鸣声,毫无征兆地在控制室内响起!
这声音并非来自任何常规通讯设备,而是直接作用于血鲨个人终端上一个极其隐蔽、从未在他人面前显露过的加密通讯模块!
血鲨的身体猛地一僵!
脸上的暴怒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惊愕、恐惧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下意识地捂住了手腕上的终端,仿佛那是一个烫手的烙铁。
控制室内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声音吓了一跳,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血鲨身上。
“老大?怎么了?”
老鲨鳍警惕地问道。
血鲨没有回答,他颤抖着手,激活了那个加密通讯模块。
一个经过多重扭曲、叠加了无数层电子杂音、冰冷得如同极地寒风的合成音,直接在他的耳膜深处响起,也通过他终端外放的微弱声音,隐隐约约地传入了控制室:
“血鲨……”
那声音毫无感情,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用冰锥凿刻出来的。
“任务……失败。
目标晶簇……未获取。
核心价值……归零。”
血鲨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佣金……取消。
所有……痕迹……已清除。”
冰冷的话语如同宣判死刑。
“最后……警告……”
那声音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欣赏血鲨此刻的绝望。
“林氏……‘星尘之网’……已启动。
目标……锁定:猎鲨。”
“你们……自求多福。”
“滋啦——”
通讯瞬间中断,只留下令人心悸的电流杂音在空气中回荡,以及血鲨手腕上那个通讯模块发出的、代表彻底断联的、微弱却刺眼的红光。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控制室。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空气沉重得如同铅块,压在每个人的胸口,让人无法呼吸。
老鲨鳍和其他核心成员脸上的质疑、愤怒、恐惧,此刻全都化为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无法言喻的绝望!
他们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冰冷的语调,血鲨那瞬间崩溃的表情,以及最后那句如同丧钟般的“自求多福”……
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们被利用了!
像用过的抹布一样被丢弃了!
那个神秘雇主,那个许诺了天价佣金、提供了所谓“支援”的幕后黑手,在任务失败后,毫不犹豫地切断了所有联系,抹去了所有痕迹,将他们像垃圾一样抛弃在了林氏深空这头暴怒巨兽的獠牙之下!
“完了……”
一个分队长瘫软在座椅上,眼神涣散,喃喃自语,
“全完了……”
“他妈的!王八蛋!!”
另一个脾气暴躁的分队长猛地跳起来,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发出比血鲨刚才更大的声响,但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和绝望的嘶吼,
“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那个杂种!!”
血鲨依旧僵立在原地,捂着手腕的手无力地垂下。
他脸上的血色褪尽,那道刀疤显得更加狰狞。
他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恐惧,逐渐沉淀为一种死寂般的灰暗,最后……
在那灰暗的深处,一丝疯狂的火苗猛地窜起!
他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控制室内一张张绝望的脸。那眼神,不再有愤怒,不再有恐惧,只剩下一种困兽犹斗的、歇斯底里的疯狂!
“自求多福?”
血鲨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呵……呵呵呵……”
他猛地转身,面向巨大的全息星图,上面代表林氏搜索舰队的红点正在不断逼近“深渊之口”所在的区域。
“想让我们死?”
血鲨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扭曲的恨意,
“没那么容易!”
“老鲨鳍!”他厉声喝道。
“在!”
老鲨鳍下意识地挺直身体,尽管眼中依旧绝望。
“启动‘深渊之口’最终防御协议!
所有非战斗人员进入核心避难所!
所有还能动的船!
给我装满反应堆燃料!
装满所有能炸的东西!”
“老大!你要……”
老鲨鳍骇然失色。
“林氏想要我们的命?”
血鲨脸上露出一个疯狂而狰狞的笑容,
“那就来吧!
看看是他们‘星尘之网’的网结实,还是我们‘深渊之口’的骨头硬!
想啃下我们?
老子崩掉他们满嘴牙!
就算是死……
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他的咆哮在死寂的控制室内回荡,带着一种末日来临前的疯狂与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