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门缝隙深处的黑暗像黏稠的墨汁,将李屿风的身影彻底吞噬。他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魂魄在狂暴的界力中翻来滚去,每一寸都在发出即将碎裂的哀鸣。胸口的铜钱早已黯淡,仅存的微光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咳咳……”李屿风呛出一口黑色的魂血,视野里阵阵发黑。刚才借界力逼退镇狱兽时,他的残魂已经被界力反噬,此刻又被卷入冥界门的闭合吸力中,别说调动灵力,就连维持意识清醒都异常艰难。
“屿风哥哥!”
熟悉的呼喊穿透黑暗传来,带着灵体特有的清亮。李屿风勉强睁开眼,看到一道白光正朝着他冲来,苏晓晓的灵体在界力冲击下忽明忽暗,却依旧执拗地挥舞着小手,试图抓住他的衣袖。
“别过来!”李屿风急得大喊,“这里的界力会撕碎你的灵体!”
可苏晓晓像没听见似的,反而加快了速度。她手里的铜钱突然亮起,与李屿风胸口的铜钱产生共鸣,两道微光在空中连成一线,竟硬生生在狂暴的界力中开辟出一条通路。“我说过要跟你一起走!”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你想丢下我,没门!”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李屿风的瞬间,一道冰蓝色的流光紧随而至,凌霜的身影出现在两人之间。她反手甩出三张冰符,符文在空中炸开,凝结成一道冰墙,暂时挡住了后方的吸力。“胡闹!”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里不是你们能任性的地方!”
“师姐?”李屿风愣住了,“你怎么也进来了?”
凌霜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指尖快速在他胸口的铜钱上划过,冰晶般的灵力注入其中,让那微弱的光芒恢复了些许:“再废话,我们三个都得困死在这里。”她转头看向苏晓晓,“你手里的铜钱能引动界力共鸣,快想想办法稳住他的残魂!”
苏晓晓连忙点头,将掌心的铜钱按在李屿风的胸口。两道铜钱同时亮起,温暖的光芒顺着李屿风的四肢百骸蔓延,那些因界力反噬而撕裂的魂体缝隙,竟开始缓慢愈合。“屿风哥哥,你撑住!”她的灵体开始变得透明,显然维持共鸣对她消耗极大,“我们一定能出去的!”
李屿风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心里又酸又涩。他想推开她,却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借界力的代价远比他想象的更沉重,此刻他的灵力早已耗尽,残魂就像一摊烂泥,只能任由两人拖拽。
“吼——!”
黑暗深处突然传来镇狱兽的咆哮,比之前更加愤怒。紧接着,大地(如果冥界门内这扭曲的空间能被称为大地的话)剧烈震颤,一只覆盖着黑色鳞片的巨爪再次伸了出来,这一次,爪尖还缠绕着浓郁的煞气,显然是被冥界门闭合的动静彻底激怒了。
“该死,这畜生还没死心!”凌霜脸色骤变,急忙将苏晓晓护在身后,指尖凝结出数枚冰锥,“它想趁冥界门闭合前冲出去!”
李屿风的心沉到了谷底。镇狱兽本就以煞气为食,此刻被界力和煞气双重刺激,凶性定然暴涨。而他们三个,一个灵力耗尽的残魂,一个灵体不稳的少女,一个强行闯入、灵力所剩无几的术者,根本不可能是它的对手。
“它的目标是我。”李屿风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刚才我用界力伤了它,它要报复。”他看向凌霜,“师姐,你带着晓晓走,趁它还没完全冲出来……”
“闭嘴!”凌霜厉声打断他,冰锥再次射出,却被镇狱兽的巨爪轻易拍碎,“玄门弟子什么时候学会说这种丧气话了?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苏晓晓也用力点头,灵体紧紧贴着李屿风的胳膊:“我也不走!”
李屿风看着两人决绝的眼神,突然笑了。他想起墨尘总说他是玄门最不按常理出牌的弟子,可眼前这两位,明明比他更固执。“好吧,要留一起留。”他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那只不断逼近的巨爪上,“不过在那之前,得先解决这只大爬虫。”
“大爬虫?”凌霜挑眉,“你有办法?”
“办法没有,馊主意倒是有一个。”李屿风的目光扫过周围狂暴的界力,又看了看胸口正在共鸣的铜钱,“冥界门正在闭合,界力本就不稳定,而这畜生又带着煞气……”他突然加重语气,“如果我们能引导界力与它的煞气碰撞,会不会引发二次爆炸?”
凌霜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借爆炸的冲击力,把我们送出去?”她皱紧眉头,“太冒险了!界力与煞气碰撞的威力无法预估,搞不好我们会先被撕碎。”
“总比被这畜生当成点心强。”李屿风的笑容里带着豁出去的洒脱,“师姐,你还能调动多少灵力?”
凌霜沉吟片刻:“最多还能凝聚一次冰系术法,用来引导界力应该够了。”
“那就够了。”李屿风看向苏晓晓,“晓晓,你的灵体与铜钱共鸣最强,等会儿爆炸时,你一定要抓紧我,铜钱会护着我们。”
苏晓晓用力点头,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知道了。”
镇狱兽的巨爪已经近在咫尺,浓郁的煞气扑面而来,带着冥界深渊特有的腐臭。李屿风甚至能看清爪尖上那些锋利的倒刺,每一根都闪烁着幽绿的毒光。
“就是现在!”李屿风一声低喝。
凌霜毫不犹豫地纵身跃起,双手在胸前结印:“冰封千里!”
无数冰晶从她指尖涌出,在半空中凝结成一道巨大的冰棱,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直刺向镇狱兽的巨爪。冰棱并没有直接攻击爪身,而是擦着爪尖飞过,精准地撞在前方一处扭曲的界力节点上!
“咔嚓!”
冰棱碎裂的瞬间,狂暴的界力被引爆,黑白二色的气流像脱缰的野马,朝着镇狱兽的巨爪冲去。而巨爪上缠绕的煞气仿佛受到了挑衅,也猛地爆发出黑色的光芒,与界力撞在一起!
“轰——!”
比门主自爆时更加恐怖的爆炸发生了。黑白气流与黑色煞气疯狂交织、碰撞,形成一个巨大的能量漩涡,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李屿风三人被爆炸的冲击波狠狠掀飞出去,灵体和残魂都在发出濒临溃散的哀鸣。
“抓紧!”李屿风用尽全力将苏晓晓和凌霜揽入怀中,同时将胸口的铜钱贴在三人中间。两道铜钱爆发出最后的光芒,形成一个小小的光茧,将他们护在里面。
光茧在能量漩涡中翻滚着,不断被冲击波撞击。李屿风能感觉到光茧的壁垒在层层破碎,自己的残魂像是被放进了榨汁机,意识在清醒与昏厥之间反复横跳。
“咳咳……”他又咳出一口魂血,视线彻底模糊。灵力耗尽的感觉如同潮水般涌来,比任何一次重伤都要难受——这不是灵力枯竭,而是残魂本源的耗尽,就像油灯燃尽了最后一滴油。
“屿风哥哥!”苏晓晓的哭声在耳边响起,带着绝望,“你的灵体在消散!”
李屿风想安慰她,却发现自己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能感觉到胸口的铜钱越来越烫,光茧的光芒越来越暗,而那股将他们往冥界深处拖拽的吸力,却越来越强。
“看来……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李屿风的意识渐渐下沉,脑海里闪过玄门的院子,墨尘抢他的烧鸡,凌霜偷偷塞给他的符纸,还有苏晓晓总是亮晶晶的眼睛。
“对不起啊……”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陷入黑暗时,光茧外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咆哮。李屿风勉强睁开一条眼缝,看到镇狱兽的巨爪竟再次冲破爆炸的余波,朝着他们抓来!这一次,爪尖上的煞气比之前更加浓郁,显然是想借着爆炸的混乱,将他们彻底撕碎!
“完了……”李屿风心中苦笑,连闭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千钧一发之际,光茧外突然亮起一道金色的符光。一张黄符如同流星般穿过能量漩涡,精准地贴在镇狱兽的巨爪上!符纸上用朱砂画着的阴阳鱼图案瞬间亮起,黑白二色的光芒爆发出来,竟与周围的界力产生了共鸣!
“这是……阴阳符?”凌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臭小子!接好了!”
墨尘的声音穿透爆炸余波传来,带着他特有的大嗓门。紧接着,又有数十张阴阳符飞了过来,符纸在空中连成一串,组成一个巨大的阴阳鱼图案,将镇狱兽的巨爪牢牢困住!
“师父和师叔在外面!”苏晓晓惊喜地喊道。
李屿风也愣住了。他能感觉到,那些阴阳符正在引动冥界门外的阳气,与门内的阴气形成对冲,虽然无法彻底抵消界力,却在能量漩涡中开辟出一条通往外界的通路!
“是‘阴阳桥’!”凌霜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们在用符纸搭建临时通路!”
镇狱兽显然也察觉到了危险,巨爪疯狂挣扎,煞气爆发出阵阵黑光,试图挣脱阴阳符的束缚。阴阳鱼图案剧烈闪烁,符纸一张接一张地燃烧起来,显然撑不了太久。
“快!”凌霜急忙调动最后一丝灵力,将光茧推向那条通路,“墨尘师叔的符纸撑不了多久!”
苏晓晓也拼尽全力,让手中的铜钱与外界的阴阳符产生共鸣。光茧顺着通路快速滑行,离冥界门的出口越来越近。李屿风能看到外面的景象了——玄机子正站在门旁,双手快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墨尘则在一旁不断甩出符纸,额头上青筋暴起,显然消耗极大。
“再加把劲!”墨尘的声音带着疲惫,“马上就到出口了!”
就在光茧即将冲出冥界门的瞬间,镇狱兽突然发出一声震天咆哮,巨爪猛地爆发出黑色的火焰,将所有阴阳符同时点燃!阴阳桥瞬间崩塌,而那只燃烧着黑火的巨爪,竟朝着光茧抓来,显然要做最后的反扑!
“不好!”凌霜脸色骤变,却再也没有灵力抵挡。
李屿风看着越来越近的巨爪,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出口,突然做出了决定。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苏晓晓和凌霜推出光茧:“你们先走!”
“屿风哥哥!”
“李屿风!”
两人的惊呼声中,李屿风转身迎向那只燃烧着黑火的巨爪。他胸口的铜钱突然爆发出最后的光芒,不是温暖的白光,而是冰冷的审判之光!
“想过去?问过我了吗?”
李屿风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将残魂中仅存的所有力量,连同那枚陪伴他多年的铜钱,一起化作一道黑白交织的光刃,狠狠斩向镇狱兽的巨爪!
“嗷——!”
镇狱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巨爪被光刃斩中,燃烧的黑火瞬间熄灭,庞大的身躯被震得退回黑暗深处。而李屿风的身影,则在光刃爆发的瞬间,彻底变得透明。
“屿风哥哥!”苏晓晓的灵体不受控制地冲向他,却被凌霜死死拉住。
“别回头!这是他的选择!”凌霜的声音带着颤抖,强行拖着苏晓晓冲出了冥界门。
玄机子和墨尘早已在门外等候,见两人冲出,急忙甩出数张黄符,组成一道屏障,将紧随其后的煞气挡在门内。
“屿风呢?”玄机子焦急地问。
苏晓晓指着门内,哭得说不出话。众人朝着门内望去,只见李屿风透明的身影正悬浮在半空中,胸口的铜钱已经彻底熄灭,身体在冥界门闭合的吸力中,一点点被黑暗吞噬。
“不——!”墨尘怒吼着就要冲进去,却被玄机子死死按住。
“别去!”玄机子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眼眶通红,“门要彻底闭合了……”
冥界门的缝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李屿风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他似乎感觉到了众人的目光,朝着门外的方向,露出了一个虚弱却释然的笑容。
“师父……师叔……师姐……晓晓……”
他的声音顺着最后一丝缝隙传了出来,轻得像一声叹息。
“保重……”
话音未落,冥界门彻底闭合,只留下一道淡淡的黑色痕迹,仿佛从未出现过。
荒原上一片死寂。
苏晓晓瘫坐在地上,灵体透明得几乎看不见,手里紧紧攥着那枚已经黯淡的铜钱,泪水无声地滑落。凌霜站在一旁,指尖凝结的冰晶碎了一地,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茫然的表情。墨尘靠在岩石上,大口喘着气,桃木剑掉在地上,却浑然不觉。
玄机子望着冥界门闭合的地方,久久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很久,他才缓缓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里面装着的,是李屿风刚入门时,第一次画废的“镇煞符”。
风从荒原上吹过,带着冥界特有的阴冷,卷起地上的尘埃,仿佛在为那个永远留在门后的少年,奏响一曲无声的挽歌。
没有人注意到,在冥界门彻底闭合的瞬间,一道微不可查的白光从门缝中挤了出来,悄无声息地落在苏晓晓手中的铜钱上,然后彻底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