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阎罗殿,气氛与离开时又有所不同。酆都城下的冲突、寂灭骨海的伏杀与反杀,尽管消息被严格封锁,但高层鬼吏间已然暗流涌动。
毛三与白芷,尤其是前者,在众人眼中的分量已然截然不同。能以“域成”之境硬撼冥界暗影卫,更有一柄诡异强大的黑剑相助,其潜力与威胁等级,已被悄然调至最高。
白芷被直接送入阎罗殿深处灵气最为充沛、守卫也最森严的“玄冥冰室”疗伤。那里汇聚冥土极阴之力,对她恢复太阴本源、驱除“戮神箭”残留的暗伤有极大裨益。阎罗甚至亲自出手,调动轮回池的一丝本源气息为其稳固神魂,可见重视程度。
而毛三,则在简单处理了巡察司积压的紧要事务后,便对外宣布闭关,谢绝一切访客。他需要时间消化此次骨海之行的收获,尤其是——炼化那枚新得的青铜门碎片!
静室之内,阵法全开,隔绝内外。
毛三盘膝而坐,掌心托着那枚暗铜色的碎片。碎片安静地躺在他手中,散发着微凉古朴的触感,但其内部,却仿佛蕴藏着一片即将苏醒的星璇,与毛三识海中的青铜门虚影产生着强烈的共鸣,牵引着他的神魂。
“小子,准备好了吗?这破铜片里的力量可不温顺,别像那个倒霉蛋一样被撑爆了!”沉渊剑灵在他识海中嚷嚷,语气虽然依旧嘚瑟,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它吞噬了部分“戮神箭”能量后,灵体凝实了不少,对能量的感知也更加敏锐。
“聒噪。护法便是。”毛三屏息凝神,将状态调整至巅峰。他深知强行融合的风险,那“窃时者”首领的下场便是前车之鉴。但他与那人不同,他并非掠夺,而是引导与融合,他体内有着更本源的青铜门力量作为根基和主导。
他深吸一口气,魂力缓缓包裹住手中的碎片,如同最轻柔的水流,试图渗入其中。
起初,碎片毫无反应,如同死物。
但当他将一丝源自识海青铜门虚影的本源气息,小心翼翼地探入碎片时——
轰!
仿佛一点火星落入了油海!
暗铜色的碎片骤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一股庞大、精纯、却带着某种古老“野性”的青铜门本源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毛三的魂力连接,疯狂地涌入他的体内!
这股力量远比他从其他散碎部件吸收的要精纯和庞大,其中更是蕴含着一股独特的“意”——一种偏向于“封锁”、“隔绝”、“空间壁垒”的法则真意!这似乎正是这块碎片在完整青铜门中所司掌的权能部分!
“稳住心神!引导它!用你识海里的破门虚影吞了它!”沉渊剑灵在他识海中大喝,同时剑身乌光流转,一股沉稳、厚重的剑意弥漫开来,并非参与炼化,而是如同一块定海神针,帮助毛三稳定因力量冲击而剧烈震荡的识海。
毛三紧守灵台清明,全力运转《鬼医十三绝》功法,魂鸣之境发挥到极致,引导着这股汹涌而来的力量,汇入识海。
识海中,那扇一直静静悬浮的青铜门虚影,此刻仿佛久旱逢甘霖,发出了欢愉的嗡鸣!门上的纹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亮起、蔓延、变得更加复杂深邃!新涌入的力量并未粗暴地冲撞,而是在毛三魂念的引导与虚影本身的吸引下,如同百川归海,迅速而有序地融入虚影之中,成为其的一部分!
虚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凝实、厚重,门框边缘甚至开始泛起一丝金属般的质感。那股“封锁”、“隔绝”的法则真意,也如同烙印般,清晰地刻入了毛三对青铜门的理解之中。
他感觉到,自己对空间的掌控,尤其是构建防御、隔绝探查方面的能力,正在飞速提升!甚至隐隐触摸到了如何利用青铜门力量,构建更稳定、更隐秘的时空通道的奥秘!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丝碎片力量被彻底吸收,掌中的暗铜色碎片已然化作一小撮毫无灵性的金属尘埃,从他指缝间滑落。
毛三缓缓睁开双眼,眸中青芒一闪而逝,周身气息内敛,却给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不可测量的感觉。他的修为依旧停留在“域成”之境,但对力量的掌控、对时空法则的理解,尤其是对青铜门的契合度,已然跃升了不止一个台阶!
“啧啧,不错嘛小子!这块破铜片倒是让你这破门结实了不少!”沉渊剑灵感知到毛三的变化,语气中带着几分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它似乎也能从青铜门力量的提升中获得某种好处,剑身的乌光愈发深邃。
毛三没有理会剑灵的调侃,他仔细体会着自身的变化。心念微动,并未展开完整的“鬼医域”,而是仅仅在指尖凝聚起一丝融合了新感悟的时空之力。
嗡~
一点微小的、近乎无形的空间涟漪在他指尖荡漾开来,随即,一层薄如蝉翼、却散发着坚固不朽意境的淡青色光膜悄然出现,将他指尖包裹。这层光膜看似薄弱,但毛三能感觉到,其防御力远超他之前全力展开的领域壁垒!这便是那块碎片带来的“封锁”与“隔绝”之力的初步体现!
“很好!”毛三心中振奋。实力的提升,是应对未来危机最根本的保障。
他收敛气息,正准备巩固一番,静室的隔音结界却传来一阵特定的波动——是崔珏。
毛三眉头微挑,收敛了所有异象,沉声道:“进来。”
崔判官推门而入,依旧是那副阴鸷恭敬的模样,但眼神深处,却比以往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他躬身道:“毛都督,陛下有请,前往森罗殿偏殿一叙。”
阎罗在这个时候找他?毛三心中微动,面上不动声色:“可知何事?”
崔珏低声道:“陛下未明言,只吩咐都督出关后即刻前往。”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白巡察使那边,太医官回报,伤势已稳定,正在稳步恢复中。”
毛三点了点头:“有劳崔判官,我即刻便去。”
……
森罗殿偏殿,不似正殿那般威严肃杀,反而布置得如同一个雅致的书房,只是点缀其间的皆是幽冥奇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鬼气混合的奇异味道。
阎罗并未高坐,而是站在一扇巨大的、描绘着冥土山川舆图的屏风前,背对着门口。
毛三步入殿内,躬身行礼:“臣毛三,参见陛下。”
阎罗缓缓转身,模糊的面容在偏殿柔和(相对而言)的光线下,似乎清晰了一丝,但依旧难以看清具体样貌。他目光落在毛三身上,静静地审视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听不出情绪:
“看来,那块碎片,与你融合得不错。”
毛三心中凛然,阎罗的眼力果然毒辣,他已然极力收敛,却还是被看出了端倪。他坦然道:“托陛下洪福,略有精进。”
阎罗不置可否,踱步到一张由万年幽冥木打造的茶案旁坐下,示意毛三也坐。
“冥界经此一挫,短期内虽不会大举来犯,但暗中的手段,只会更加防不胜防。”阎罗亲手斟了两杯墨绿色的、散发着精纯魂力的茶汤,将其中一杯推至毛三面前,“暗影卫失败,下一次来的,或许就是冥主座下真正的‘阎罗’了。”
冥主座下亦有“阎罗”?毛三心中微震,这是他首次听闻。看来冥界的实力层级,远比表面展现的更加深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毛三端起茶杯,并未饮用,只是平静回应。
“光是抵挡,并非长久之计。”阎罗摇了摇头,目光深邃地看向毛三,“你身负‘门’之因果,注定无法置身事外。冥界要夺,那‘窃时者’一脉要抢,或许……还有其他我们尚未知晓的势力在暗中窥伺。”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你想过没有,为何这‘万界之扉’,会选中你?”
毛三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这个问题,他思索过无数次,却始终没有明确的答案。是巧合?是命运?还是……某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渊源?
“臣不知。”他如实回答。
“或许,答案并不在当下,而在……过往。”阎罗的声音低沉下来,他指了指头顶,又指了指脚下,“诸天万界,轮回往复,许多看似偶然的相遇,或许早在亘古之前,便已埋下了引线。”
毛三心中剧震,阎罗这话,似乎在暗示着什么?难道他知晓自己的身世?或者知晓青铜门选择自己的原因?
“陛下之意是……”
阎罗却摆了摆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你如今身为巡察司副都督,掌一方权柄,当善用之。冥界动向、‘窃时者’残党、乃至葬渊那边的反应,皆需密切关注。资源、人手,尽可调用。本座要的,是一个能搅动风云、为我阎罗殿攫取先机的利刃,而非一个只会守成的庸才。”
他这是在明确赋予毛三更大的自主权和任务,鼓励他主动出击,而不仅仅是防御。
“臣,明白。”毛三沉声应道。他知道,这是机遇,也是更大的责任与风险。
“另外,”阎罗最后说道,目光再次变得幽深,“留意你身边的一切。信任,有时是最大的利器,也可能是……最致命的毒药。”
说完,他端起茶杯,示意毛三可以离开了。
毛三起身,躬身告退。走出偏殿,他回头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殿门,心中波澜起伏。
阎罗今日的话,看似提点,实则充满了各种暗示与谜团。他在引导自己,利用自己,但同时,似乎也在……警示自己?
信任……他身边,值得完全信任的,又有几人?
白芷?沉渊剑?还是……
毛三抬头,望向阎罗殿深邃的穹顶,目光仿佛要穿透这重重殿宇,看清那隐藏在一切背后的真相。
而在他离开后,森罗殿偏殿的阴影中,一道模糊的、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缓缓浮现,对着阎罗低声道:
“陛下,‘种子’成长的速度,超乎预期。‘门’的共鸣,似乎也引动了一些……古老的存在苏醒。”
阎罗端着茶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模糊的面容下,无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无妨。水越浑,才能摸到更大的鱼。”
“继续盯着。尤其是……葬渊那边。”
“是。”
阴影缓缓消退,偏殿内,只剩下阎罗一人,对着那巨大的冥土舆图,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