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黑煞尊使被那诡异的“魂棺”虚影吞噬得干干净净，连一丝煞气都未曾留下，仿佛从未存在过。那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也随之消散，只留下满室狼藉和仍在簌簌落下的尘土。
噗通！
毛三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脸色苍白如纸，神魂如同被千万根针扎般剧痛，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强行模拟、甚至可称之为窃取《鬼医十三绝》最终境界“魂棺”的一丝皮毛威能，所带来的反噬远超他的想象，几乎动摇了他的修行根基。
“夫君！”白芷惊呼一声，瞬间闪至他身边，蹲下身将他扶住，冰冷的眼眸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焦急与心疼。月魄珠柔和的光芒笼罩住他，精纯的月华之力混合着她自身的本源阴气，源源不断地渡入他体内，试图稳定他混乱的气息和受损的神魂。
“我…没事…”毛三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勉强压下喉咙口的腥甜。他抬起头，目光却并未看向自己的伤势，而是深深地、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和复杂难明的情绪，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白芷。
刚才那绝境之下，白芷所施展出的“冰魄极狱·永冻之棺”，那威力、那气息、那其中蕴含的、远超她目前修为境界的、仿佛源自幽冥本源的极致寒意…不断地在他脑海中回放。
那不是普通的冰系法术。那是近乎法则层面的冻结与封绝！
一个名字，一个他早已知晓、却从未真正与眼前人完全重合的尊号，如同惊雷般在他识海中炸响——
冰魄鬼帝！
唯有那位曾纵横阴曹、执掌极寒权柄的古老鬼帝，才有可能施展出如此恐怖纯粹的冰魄神通！
难道…芷儿她…恢复前世的记忆了？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联想到她近期偶尔流露出的、与以往温柔似水稍有不同的清冷气质，以及面对危机时那份超乎寻常的镇定与见识…毛三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全部想起来了？还是只想起了一部分？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是觉得没必要？还是…有所顾虑？毕竟，前世她是高高在上的鬼帝，而他…今生不过是个偶然得到青铜钥匙、在各方势力夹缝中挣扎求存的小小鬼医。
一种难以言喻的涩然和隐隐的不安攥住了他的心脏，甚至暂时压过了身体的剧痛。他宁愿面对十个黑煞尊使，也不愿去猜测身边最亲近之人可能对他有所隐瞒。
他的目光太过直白，里面的震惊、疑虑、以及那一丝难以掩饰的受伤，让白芷渡送阴力的手微微一顿。
她冰雪聪明，瞬间便明白了他此刻心中所想。
她脸上的焦急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着愧疚、坦然和无比坚定的神情。她轻轻吸了一口气，迎上毛三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
“夫君…你猜得没错。”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在这寂静的地下石室里回荡，“我…确实想起了一些前世的事情。”
毛三的心猛地一沉，嘴唇翕动了一下，却没能发出声音。
白芷看着他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心中一阵刺痛，连忙用力握紧了他的手，语气急切而真诚：“但并非全部！夫君你听我说！”
“当初你被逼逃往葬渊，我为了拖延时间，魂魄受损极重，几乎溃散。是森罗殿几位阎罗陛下秘密下诏，请动孟婆前辈，以忘川水精混合数种珍稀魂宝，才将我魂魄稳固救回。”她缓缓道来，眼中闪过一丝对过往艰险的后怕，但更多的是对毛三的深情，“然而，或许是忘川水精的功效，或许是那些魂宝的刺激，在那治疗过程中，我破碎的魂魄深处，一些属于前世的记忆碎片…便开始零零散散地复苏了。”
“它们并不完整，像一场场支离破碎的梦。我知道自己曾是冰魄，记得一些零散的修炼感悟、神通法门，甚至…还有一些模糊的、关于那场大战和青铜门的片段…”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平毛三紧皱的眉头，动作一如既往的温柔，“我没有立刻告诉你，是因为我自己也花了很长时间来梳理和确认这些突然涌入的记忆。它们很强大，也很…陌生。我怕…怕这些记忆会影响我，怕你会觉得我不再是原来的白芷…”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眼中水光潋滟：“我犹豫过，彷徨过，不知该如何开口。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夫君！”
她的语气陡然变得无比坚定，目光灼灼，仿佛要将自己的心意彻底刻入毛三的神魂深处：“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我是冰魄鬼帝的转世，但我更是白芷！是那个在阳间与你拜堂成亲、立誓生死相随的妻子！是无论你前往阴曹、葬渊，还是刀山火海，都绝不会放开你的手的白芷！”
“记忆复苏，改变的只是我知道的更多，力量恢复的更快一些。但它从未改变过我的心！”她握着毛三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一颗心正为他而热烈地跳动着，“在这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你，毛三，我的夫君！”
“所以，不要怀疑，不要不安。”她凝视着他，眼中是毫无保留的爱恋与坦诚，“我没有告诉你，是我不对。但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确认这些记忆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隔阂。现在，我确认了。它们不会，永远都不会。你就是你，我就是我，我们是夫妻，这一点，无论前世如何，今生永恒不变！”
毛三怔怔地听着，心中的涩然与不安，在她这番急切而真挚的告白中，如同春雪般迅速消融。他能感受到她话语中的真诚，能感受到她掌心传来的、那份坚定不移的情意。
是啊，他在胡思乱想什么？她是白芷，是他豁出性命也要守护的妻子。无论她是否拥有前世的记忆，她对他的心，从未变过。这就足够了。
反噬的剧痛似乎都减轻了不少。他反手用力握紧了她微凉的手，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虽然虚弱，却无比真实。
“傻瓜…”他低声骂道，语气里却满是心疼和宠溺，“不管你变成谁，记得什么，你都是我的芷儿。以后有什么事，不许再自己一个人扛着，要告诉我，知道吗？”
白芷见他终于释怀，破涕为笑，用力地点了点头：“嗯！以后再也不会了！”
就在这时，插在一旁、刚才吞噬煞气吞噬得有些“吃撑了”正在消化的沉渊剑，突然发出一阵满足的嗡鸣，打破了这温情的气氛：
“嗝~我说大哥大嫂，你俩腻歪完了没？能不能先关心一下小弟我？还有…咱们是不是该考虑一下怎么出去了？上面好像…要塌了！”
剑身嗡嗡作响，指向头顶。只见上方裂缝越来越大，更多的石块正加速落下！
毛三和白芷神色一凛，这才从互诉衷肠中回过神来，意识到他们还身处险境。
毛三强撑着站起身，目光扫过那片狼藉，最后落在地底那块重新被掩盖的青铜门碎片处，眼神变得深邃。
冥界…黑煞尊使…腐蚀青铜门…这一切，恐怕都只是更大风暴的前奏。
但他的心，却因为身边人的坦诚与坚守，而变得更加坚定。
无论前路如何，携手同行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