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罗殿的疗伤秘阵汇聚阴曹万载积累,功效非凡。加之毛三踏入“心衍”之境后,对自身魂力、伤势的掌控达到了入微的层次,恢复速度远超魏征和钟馗的预料。
仅仅三日,他那被烬城城主一锤砸得粉碎的双臂魂骨便已初步愈合,虽然依旧脆弱,无法动用大力,但寻常活动已无大碍。魂体的震荡和内腑的创伤也在精纯药力和自身归墟之力那强大的吞噬同化特性下,恢复了七七八八。
这三日,他心无旁骛,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疗伤之中。每一次药力冲刷带来的剧痛,都被他咬牙承受,转化为对力量更深的渴望,对敌人更冷的杀意。师父重伤垂危的景象,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神魂深处,时刻提醒着他实力的不足与现实的残酷。
第三日傍晚,当最后一丝顽固的罪孽黑炎被魂核深处的“寂灭”之力彻底湮灭吸收后,毛三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眸中神光内敛,深邃依旧,却比之前更多了一份沉淀后的冰冷与坚毅。
守在一旁的钟馗立刻凑了过来,铜铃大眼仔细打量着他:“小子,好了?”
“劳钟爷挂心,已无大碍。”毛三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酸疼的手臂,声音平静。
魏征也走了过来,欣慰地点点头:“如此甚好。阎君吩咐,若你伤势稳定,可往孽镜台一行。”他顿了顿,补充道,“萧道友那边,阎君与几位元老已暂时稳住其伤势,但本源之创,非一日之功,仍需漫长时日温养,你暂且不必过于忧心,阎罗殿会倾力救治。”
听到师父情况稳定,毛三心中稍安,对着魏征和钟馗深深一揖:“多谢阎君,多谢魏大人、钟爷护持之恩!毛三没齿难忘!”
“行了行了,少来这套虚的!”钟馗大手一挥,显得有些烦躁,“赶紧去把那女娃娃弄醒是正经!老子看你这小子也是个情种,师父半死不活了还惦记着相好的…”
“钟兄!”魏征皱眉打断了他的口无遮拦。
毛三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但并未反驳,只是眼神更加坚定。他确实心急如焚,爷爷已入轮回,师父重伤得保,如今只剩下白芷!救治白芷,是他坚持至今最重要的信念之一!
“晚辈这就前往孽镜台。”毛三不再耽搁。
“嗯,去吧。孽镜台有专人看守,已接到谕令,不会阻拦于你。”魏征颔首,“若有任何需要,可随时传讯于我或钟馗。”
毛三再次道谢,转身大步走出森罗殿,向着酆都城深处那处羁押、亦守护着白芷魂魄的禁地——孽镜台而去。
越是靠近孽镜台,周围的空气就越发阴冷肃穆。高大的石质建筑群笼罩在终年不散的灰雾之中,巡逻的鬼差气息森严,目光锐利。但正如魏征所言,感受到毛三身上那枚阎罗殿特有的通行令牌气息后,并无鬼差上前阻拦。
穿过重重森严的守卫,一座高耸入云、通体由漆黑巨石垒成、表面光滑如镜、仿佛能照透世间一切魂魄本质的巨台,出现在毛三眼前。
孽镜台!
台前空旷无人,唯有巨镜本身散发着幽幽的、令人魂悸的波动。镜面并非映照出眼前的景象,而是如同最深沉的夜空,其内有点点魂光如同星辰般闪烁、沉浮,那皆是受孽镜台之力庇护或镇压的魂魄。
毛三的心,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他深吸一口气,一步步走到那巨大的镜面之前。
无需他呼喊或做什么,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到来,尤其是感应到他魂核深处那与白芷魂魄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锁”之气息,平滑如水的镜面中心,突然荡漾起一圈涟漪。
一点柔和而纯净的白色光晕,如同沉睡的莲子,缓缓从镜面深处浮现上来,越来越清晰。
光晕之中,一个身着素白裙衫的少女身影缓缓凝聚,双眸紧闭,容颜恬静安详,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正是白芷的魂魄!
只是她的魂魄依旧显得有些虚幻,不如爷爷轮回前那般凝实,显然之前的损伤并未完全恢复,依靠着孽镜台的特殊力量才得以维持不散。
“白芷…”
看着镜中那朝思暮想的熟悉面容,毛三只觉得喉咙如同被什么东西堵住,千般思念,万般艰难,一时间竟只化作一声低哑的轻唤。他颤抖地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那冰冷的镜面,仿佛隔着无尽时空,想要抚摸她的脸颊。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呼唤,又或是感受到了那熟悉的灵魂波动,镜中的白芷,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眉头轻轻蹙起,仿佛在挣扎着想要从深沉的梦境中苏醒。
毛三心中一紧,立刻收敛心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沉溺情绪的时候!唤醒白芷,修复她的魂伤,才是关键!
他后退一步,盘膝坐在孽镜台前,双手掐诀,闭上了双眼。
“心衍”之境彻底展开!
神识如同最精细的触手,缓缓探出,小心翼翼地接触孽镜台那浩瀚而森严的力量,然后如同涓涓细流般,融入镜面,温柔地包裹向白芷的魂魄。
他没有丝毫强行突破的意思,而是以一种极其柔和的方式,让自己的魂念与守护着白芷的孽镜台之力达成共鸣,缓缓渗透进去。
这一刻,他仿佛与白芷的魂魄建立了一种无比细微而深刻的连接。
他“看”到了白芷魂魄深处那一道道细微的裂痕,那是当初为保护他而强行激发力量、又遭逢大变后留下的创伤。他感受到了她魂源中那丝微弱的、却始终不曾熄灭的生命之火。
更让他心神震动的是,他感受到了一股深沉如海的、被封印的悲伤与恐惧,以及一种…对他无比强烈的思念与担忧。即便在沉睡中,她的潜意识深处,依旧萦绕着关于他的安危的惊惧。
毛三鼻尖一酸,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
他开始引导自身的魂力。并非磅礴灌注,而是将魂力通过“心衍”之境,转化为最精纯、最温和的滋养能量,如同春日细雨般,一丝丝、一缕缕地渗入白芷魂魄的那些裂痕之中。
同时,他魂核深处的归墟之力也悄然运转,却不是吞噬,而是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包容”与“守护”的意境,如同最坚韧的丝线,轻轻缠绕在那些裂痕周围,稳固其结构,防止其恶化。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且耗神的过程,需要对力量有着入微的掌控,更需要无比的耐心与专注。毛三完全沉浸其中,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忘记了周遭的一切,眼中心中,只有镜中那道需要他守护的身影。
渐渐地,在他那充满生机的魂力滋养和归墟之力的稳固下,白芷魂魄上的裂痕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那虚幻的魂体也变得一点点凝实起来。她原本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恬静的睡容变得更加安详,甚至嘴角似乎微微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安心的弧度。
她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平稳,越来越有力。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丝细微的裂痕也彻底弥合消失的刹那——
嗡!
白芷的魂魄骤然散发出柔和而纯净的白光!整个孽镜台都随之轻轻一震!
她那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动起来,最终,缓缓地、带着一丝迷茫与困惑,睁了开来。
那是一双清澈如秋水、却仿佛蒙着一层薄雾的眸子。
她的目光 initially 没有焦点,茫然地眨了眨,似乎不适应光线,也似乎还没完全弄清楚自己身处何地。
然后,她的目光缓缓移动,落在了镜外,那个盘膝而坐、脸色因耗神而略显苍白、却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的青年身上。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白芷眼中的迷茫迅速褪去,被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狂喜所取代!
她的小嘴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眶迅速泛红,凝聚起晶莹的魂泪。
“夫君…?”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轻唤出声。仿佛害怕眼前只是一触即碎的幻梦。
“是我。”毛三的声音也有些沙哑,他站起身,再次走到镜前,脸上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带着无尽疲惫却又无比欣喜的笑容,“白芷,没事了,我来了。”
确认不是梦境,白芷的魂泪瞬间决堤,如同断线的珍珠般滚落。她猛地向前扑去,却砰地一声轻响,被孽镜台的镜面所阻隔,无法真正触碰。
但她却不管不顾,将手掌紧紧贴在镜面上,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泣不成声:“呜呜…夫君,真的是你…我好怕…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那些坏人…爷爷…爷爷他…”
她似乎想起了昏迷前发生的惨剧,巨大的悲伤再次涌上心头,哭得更加厉害。
毛三的心如同被揪紧,也将手掌贴上镜面,与她的手掌隔镜相抵,柔声安慰道:“别怕,都过去了。坏人已经被打跑了。爷爷…爷爷他也已经安息,我亲自送他入了轮回,下一世,他会平安喜乐。”
他尽可能用最温和的语气,告诉她这个悲伤却又带着希望的消息。
白芷闻言,哭声渐渐止住,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真的…?爷爷他…”
“真的。”毛三肯定地点头,眼神温柔却坚定,“我答应过你的,一定会做到。现在,你也要好好的,先出来再说,好吗?”
白芷用力地点了点头,虽然依旧悲伤,但眼中已重新燃起了光亮。她对毛三有着毫无保留的信任。
毛三深吸一口气,沟通孽镜台的守护法则。或许是阎罗早有谕令,或许是感应到白芷魂伤已愈且执钥者亲自来接,孽镜台那光滑的镜面再次荡漾起涟漪,一股柔和的力量缓缓将白芷的魂魄从中托举而出。
当白芷的魂魄彻底脱离镜面,轻飘飘地落在毛三身前时,她似乎还有些不适应,身形微微晃动。
毛三连忙伸手虚扶,一股柔和的魂力托住她。
两人终于真正地、面对面地站在了一起。虽然依旧是魂体,但那种失而复得的真实感,让彼此都激动得难以自持。
“夫君…白芷再也忍不住,忘情地扑入毛三怀中,紧紧抱住他,仿佛要将自己融入他的魂体之中,生怕再次失去。
毛三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小心翼翼地回抱住她,感受着怀中魂体那真实的触感和微微的颤抖,心中百感交集,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和更加用力的拥抱。
所有的艰难险阻,所有的生死搏杀,在这一刻,似乎都值得了。
良久,白芷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她似乎意识到自已的失态,微微红着脸,从毛三怀中抬起头,却依旧不舍得松开手,小声问道:“夫君,这…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死了吗?还有,你的手…”她注意到毛三手臂动作似乎还有些不自然。
“这里是阴曹地府啊”毛三言简意赅地解释道,略去了中间的无数凶险,“我的手没事,一点小伤,已经快好了。具体的事情,我慢慢再告诉你。”
他不想刚唤醒她就让她承受太多恐惧和压力。
“阴曹地府…”白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好像想起来了!好奇地打量着周围森严的环境,小手却下意识地将毛三抓得更紧。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只见钟馗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孽镜台广场边缘,脸色似乎有些凝重,远远便喊道:“小子!醒了吗?醒了出来!有情况!”
毛三眉头一皱,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他刚唤醒白芷,钟馗便如此急切地找来,定然不是小事。
他轻轻拍了拍白芷的后背,温声道:“别怕,是钟馗爷,自己人。我们过去看看。”
白芷乖巧地点点头,紧紧跟在毛三身边。
两人走到钟馗面前,毛三问道:“钟爷,出了何事?”
钟馗先是瞥了一眼苏醒的白芷,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她恢复得这么快这么好,但随即又被凝重取代,压低声音道:“刚收到从阳间边界传来的紧急消息!‘门’的波动突然加剧!阳间与阴间的缝隙扩大了数倍不止!大量阳间生魂被意外卷入阴间,同时…也有一些阴间的‘脏东西’,趁机溜到了阳间!各地城隍土地告急文书雪片般飞来!阎君命我等立刻前去处理!”
“什么?!”毛三脸色骤变!
“门”的波动加剧?缝隙扩大?这绝非好事!冥宴之上冥界和葬渊的野心犹在眼前,“门”的异变恐怕与之脱不了干系!
而且,阳间…是他的故乡!婆婆、葛长老、葛若楠面容历历在目……!更有无数无辜生灵!
“具体情况如何?溜到阳间的是什么?”毛三急声追问。
“乱七八糟什么都有!一些弱小的游魂野鬼也就罢了,麻烦的是,似乎有葬渊的‘猎魂魔’也混了过去!那些鬼东西以生魂为食,极其凶残狡猾!必须尽快清除,否则阳间必将大乱!”钟馗语气急促。
毛三的心瞬间沉了下去!猎魂魔!他曾听师父提起过,那是葬渊中一种极其难缠的低阶魔物,单体实力不算顶尖,但成群结队,嗜血狂暴,对阳间生灵威胁极大!
“阎君的意思是?”毛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阎君法旨,令你我,再加上一队精锐鬼差,即刻通过最近的阴阳缝隙,前往阳间!清剿越界邪祟,安抚引导意外卷入的生魂,并尽可能调查‘门’波动加剧的原因!”钟馗快速说道,“魏老头在森罗殿统筹全局,调配资源,我们去一线!”
毛三毫不犹豫,立刻点头:“好!我这就去!”
他转头看向身旁一脸茫然却又带着紧张的白芷,快速道:“白芷,阳间出了急事,我必须立刻去处理。你先随我去森罗殿,或者回通幽医馆,那里安全,魏大人会安排人照顾你…”
然而,白芷却用力摇了摇头,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袖,眼神虽然害怕,却异常坚定:“不!夫君,我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我要跟你一起去!我…,我不会拖累你的!我能感觉到…我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毛三一愣,这才仔细感知白芷的魂魄状态。果然,在孽镜台滋养和他之前魂力修复后,白芷的魂魄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变得更加凝实通透,甚至隐隐散发着一股纯净的、能安抚魂灵的气息波动?难道是…
他还想再劝,钟馗却在一旁不耐烦地催促道:“哎呀!磨蹭什么!这女娃娃魂体稳固有灵光,不像普通生魂那么脆弱!带上就带上!说不定还能帮上忙!赶紧的!再晚那些猎魂魔都不知道祸害多少村子了!”
毛三看了看钟馗,又看了看眼神倔强的白芷,最终一咬牙:“好!那你紧跟在我身边,万事小心!”
事态紧急,已容不得过多犹豫。
他拉起白芷的手,对钟馗道:“钟爷,我们走!”
三道身影,化作流光,迅速离开孽镜台,向着森罗殿方向疾驰而去。
新的危机,已然降临。而这一次,战场在了阳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