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下的阴谋
书房里只点着一支白烛,烛芯偶尔爆出一点火星,噼啪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古籍从书架上堆到桌角,泛黄的纸页间飘着淡淡的墨香与尘埃味,却压不住空气里那股越来越浓的寒意。烛火将林见深与江婉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布满篆文与图谱的墙壁上,像两团晃动的墨渍——风从窗缝里钻进来时,影子就跟着颤,颤得和他们胸腔里跳得发慌的心绪一模一样。
刚揭开的血脉真相还在舌尖泛着涩味,那些关于林家世代为“锁”、林见深为“钥”的隐秘,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此前所有的疑团。他们对着桌上摊开的族谱与封印图谱,重新回想玉蝉自出现后的每一次动作:宗祠里被撕碎的牌位、旁系族人离奇的死亡、老宅墙壁上不断蔓延的血痕……那些曾看似混乱无章的杀戮与破坏,此刻像散落的珠子被串了起来,背后藏着的逻辑越来越清晰,却也越来越让人脊背发凉。
林见深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桌面,指尖蹭过图谱上标注“林氏血脉”的朱红印记,留下一道浅痕。他的声音比烛火还要低,带着一丝掩不住的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碾出来的:“它猎杀林家血脉,不只是为了拆了封印的‘锁’……”他顿了顿,抬眼时,瞳孔里映着烛火的光,却没半分暖意,“更是为了……吞噬。”
“吞噬?”江婉的指尖攥紧了桌角的绢布,绢布上绣着的老宅纹样硌得指腹发疼。
“对,吞噬。”林见深的手指点在族谱上那些被红圈划掉的名字上,每个名字旁边都记着死亡日期,最近的一个就在三天前,“我们林家的血脉,和‘渊’力同源,却没被它污染,是相对纯净的生命本源。对玉蝉来说,这是最好的‘补品’。”他说着,喉结滚了滚,“你想,它在外界扭曲现实、制造死亡,哪次不要消耗力量?可只要吞了一个林家子弟的本源,就能把耗掉的补回来,甚至更强。它一直在攒力气,为的就是最后的‘归位’。”
江婉的眼前猛地闪过那些画面:三叔公死在自家书房时,七窍里渗着黑血,指尖还攥着半块玉蝉的碎片;远房堂兄在祠堂祭祖时,突然被无形的力量绞断了脖颈,地上的血痕绕着玉蝉的底座画了个圈。还有上次在宗祠,她亲眼看见玉蝉落在供桌上,原本黯淡的纹路在族人死后慢慢亮了起来,像吸饱了什么东西——原来那些死亡不只是“清除”,不是为了削弱封印,而是玉蝉在“进食”。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顺着脊椎爬到后颈,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烛火晃了晃,林见深的目光转向窗外。窗纸被染成了淡红色,那是老宅墙壁上渗出来的血,顺着砖缝往下淌,还能听见极细微的、像人呜咽似的哀嚎声。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丝自嘲的苦笑:“它还在不停地攻击老宅,目的也很清楚——毁了‘源镇’的容器。”
江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窗外的血痕又深了些,仿佛下一秒就要渗进书房里来。
“老宅是‘源镇’的壳,壳破了,‘源镇’的力量就会散。”林见深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指尖按在心脏的位置,那里是他血脉之力最盛的地方,“而我是唯一的‘钥匙’,‘源镇’不稳,我就必须调动血脉之力去补、去防。它不用动手杀我,只要一直逼我用力量,我就会像烧得太旺的柴火,自己把自己烧尽。”
江婉的心猛地一揪。她想起前几日林见深修复封印后,靠在门框上咳血的样子,他的脸色白得像纸,连站都站不稳,却还笑着说“没事”。原来那不是偶然的消耗,是玉蝉的算计——像猎人熬鹰,白天黑夜地折腾,不让鹰合眼,直到鹰筋疲力尽,自己栽倒在地。玉蝉就是那个猎人,它不用碰林见深一根手指,只要不断破坏老宅,就能逼着林见深加速燃烧自己的生命。
“那……它的‘归位’,到底是要做什么?”江婉的声音有些发颤,她已经不敢想下去,却又不得不问。
林见深的手指落在桌上那本记载着林氏先祖的古籍上,书页上印着“林煌”两个字,旁边画着一枚玉蝉的图样。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很轻,却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顿悟:“玉蝉是林煌的陪葬品,里面裹着他的生命精元和当年没实现的野心。可后来它被‘渊’的力量染了,成了‘绝凶’的碎片……它的‘归位’,绝不是回到老宅、回到‘绝室’那么简单。”
他说着,眉头拧得紧紧的,像是在拆解一个极其可怕的谜题:“我刚才想,它的终极目的,可能是要回到那道‘裂隙’的源头——就是最初‘渊’渗出来的地方,和‘渊’的本体融在一起。”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或者……更可怕的是,它用自己身上林煌的血脉(和封印同源),当一把特制的钥匙,甚至是一枚炸弹,把林煌当年设下的封印核心,彻底炸碎、冲垮。”
江婉的呼吸一下子停了。她看着林见深的眼睛,那里面装着难以置信的荒谬,还有深深的恐惧——林煌是林家的先祖,是设下封印、守护人间的人;可他的陪葬品,却要替“渊”打开封印,完成他当年没做成的事?
“它要做的,是林煌没竟的‘事业’。”林见深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彻底打开那扇通往‘渊’的门,让‘渊’的力量全涌进来。而它自己,会成为‘渊’的先锋,第一个冲出来。”
书房里突然静了下来,只有烛火的噼啪声和窗外隐约的哀嚎。江婉的手指冰凉,连绢布都攥出了褶皱。原来他们一直以为是“外敌入侵”,以为玉蝉是从外面来的凶物,可到头来,这是一场源自林家内部的背叛——是先祖留下的东西,是酝酿了千百年的阴谋,要亲手毁掉林家世代守护的一切。
烛火又晃了一下,墙壁上的影子猛地缩了缩,像是被这真相吓得瑟缩。林见深伸手,轻轻握住了江婉冰凉的手,他的掌心也没什么温度,却带着一种同生共死的坚定。窗外的血还在渗,“渊”的气息越来越近,而他们终于看清了敌人的真正目的——这场仗,他们不仅要对抗“渊”,还要对抗先祖留下的背叛,对抗那枚藏着千百年野心的玉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