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复一夜的噩梦已经将她折磨得精疲力尽。每一次从那个庞大巨门和冰冷黑暗的梦魇中惊醒后,那被吞噬的恐惧感都久久不能散去,甚至在白天里,偶尔的走神都会让她恍惚间觉得又看到了那扇微微开启的石门。
然而,现实中的老宅却宛如一个被诅咒的地方,无时无刻不在向她发出危险逼近的信号。那墙壁上不断蔓延扩大的污迹,仿佛是某种邪恶力量的侵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让人难以忍受。
每当夜幕降临,那沉重的脚步声便会在寂静的宅子里响起,犹如敲打着她心脏的鼓点,每一步都精准而充满恶意。那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让她毛骨悚然,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身影正悄悄地逼近。
更让她恐惧的是,宅子里的物品自行移动的频率增加了,毫无规律可言。原本放在桌子上的花瓶会莫名其妙的掉到地上摔得粉碎,而椅子也会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自行滑动。
这些诡异的现象让她对这座生活其中的建筑产生了深深的不信任和恐惧感,仿佛整座宅子都变成了一个活的、充满敌意的存在,时刻准备着对她发起攻击。
她对真相的渴望犹如熊熊燃烧的火焰,在她内心深处不断蔓延。她急切的想要揭开那层笼罩在噩梦中的神秘面纱,弄清楚这些噩梦背后隐藏的真正意义。
她深知只有当她完全了解自己和丈夫所面临的敌人究竟有多可怕时,她才能够找到应对的方法。否则,她就如同一个迷失在黑暗中的盲人,只能在无尽的恐惧中被动地等待那未知的审判降临。
然而,林见深的闭口不谈,将他所知的一切紧紧锁起,让她的恐惧无处安放,焦虑日益加剧,甚至滋生出一丝委屈和愤怒,难道共同经历了这么多,她依然不值得信任?难道她没有权利知道自己正身处怎样的险境吗?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有时比直面凶物更让她感到窒息。
压抑的气氛在老宅中持续发酵。两人之间的对话变得越来越少,即使交谈,也多是围绕着日常琐事和必要的照料,一旦触及老宅异变的核心,空气便会瞬间凝固。
一次晚餐时,江婉试图再次沟通。她放下碗筷,声音带着疲惫和恳切:“见深,我昨晚又梦到那扇门了…它这次开得更大了一些…我感觉到里面有东西在看我…这到底意味着什么?那扇门后面,到底是什么?”
林见深拿着筷子的手顿住了,他低着头,避开江婉的目光,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道:“别想那么多…只是梦…是你太累了,精神紧张产生的幻象…”
“幻象?”江婉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难以置信,“那外面的脚步声呢?墙上这些越来越像血的东西呢?那把自己滑走的雨伞呢?也都是我的幻象吗?!”
林见深沉默着,眉头紧锁,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苍白。他无法回答,也不能回答。
看着他这副模样,江婉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失望和委屈如同潮水般涌上。她不再说话,默默的收拾了碗筷,转身离开了餐厅。空气中只留下令人窒息的沉默和一道悄然生长的裂痕。
裂痕在无声中再次产生,几乎和当初接触这些凶物的时候一样,压力持续累积着,终于在一个夜晚达到了临界点。
那晚,夜巡的脚步声似乎格外沉重,格外清晰。它一步一步,不紧不慢的沿着固定的路线行走,最后,如同之前几次一样,停在了他们卧室的门外。
咚。
沉重的脚步落地声之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冰冷的、粘稠的恶意再次穿透门板,弥漫进卧室,紧紧包裹住床上的两人。江婉甚至能感觉到门外那个“东西”在无形的“凝视”。
恐惧和连日来的压抑、委屈、不被信任的愤怒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她猛然从床上坐起,指向门外,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微微颤抖,却异常尖锐:
“它到底在干什么?!那扇门后的东西究竟如何?!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林见深!你告诉我!”
江婉的爆发如同惊雷,在寂静的卧室里突然炸开。
林见深被她的激烈的反应惊得也坐起身来,剧烈的情绪波动引动了他的伤势,他快速侧过头,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好不容易平复的咳血似乎又有复发的迹象。
他痛苦的用手捂住嘴巴,肩膀剧烈耸动着,好半天才喘过气来。他看向江婉,眼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痛苦、愧疚,以及更深沉的、近乎绝望的保护欲。
“婉婉…”他的声音沙哑破碎,带着咳嗽后的虚弱,“别问…求你别再问了…知道…知道那些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只会…只会更危险…”
他伸出手,想要像往常一样握住她的手,却被江婉猛地甩开。
“危险?还有什么比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知道、整天活在猜疑和恐惧里更危险?!”江婉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我相信你,我把命都交给你了,可你却不相信我!你把我当什么?需要被保护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吗?!”
林见深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妻子脸上的泪水和眼中的指控,心如刀绞,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能说什么?难道告诉她,这座房子是活棺,他们在用血肉喂养一个核心只为锁住一个名为“渊”的怪物,而知道得越多就越可能触发最终的毁灭?
苍白的语言在巨大的恐怖面前,显得如此无力。最终,他只是颓然地垂下手,别过脸,不再看她,重复着那句苍白无力的话语:“相信我…婉婉…相信我…”
从最初一起对抗凶物的信任,在这一刻,再次变成了横亘在两人之间一道冰冷、坚固、却又看不见的墙壁。
令人窒息的沉默和猜疑,如同老宅中的污迹一般,迅速弥漫开来,侵蚀着原本坚不可摧的夫妻之情。
而那沉重的脚步声在门外停留了片刻后,终于再次响起,缓慢的离去了,仿佛嘲笑着这人间脆弱的情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