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江婉回到编辑部已经是快下班的时候,此刻的她,满脑子里都是梳子和枯黄的头发,她有点魂不守舍的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此时的小刘从旁边的隔间中伸出了脑袋,他低声的喊着:“江姐,江姐,”但是江婉并没有任何回应,依旧呆呆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直到小刘把手放在江婉面前晃了晃,才从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转醒过来。
江婉疑惑的问道:“小刘?怎么了?你的手在我面前晃什么?”
小刘的表情带着一丝浓重,声音压的很低道:“江姐,我刚才都叫你半天了,你一直没回我,还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我就说这个案子不要追查下去了,邪门的很。”
江婉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我没事了,谢谢你小刘,这都到下班点了,赶紧下班回家吧。”说着,她也开始收拾物品,准备下班。
当江婉回到家后,寥寥的吃过晚饭便回到卧室中,张建军溺亡于干涸浴缸的扭曲面容,还有照片上桃木梳齿间那缠绕着枯黄长发的特写……这些画面如同跗骨之蛆般,在江婉的脑海里反复盘旋、发酵。
她躺在卧室中宽大的雕花木床上,身下是昂贵的丝绒床垫,却感觉如同卧在冰冷的针毡之上一样。
手机早已静音,黑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将她严严实实的包裹在内。窗外,城市边缘特有的寂静统治了一切,连虫鸣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她自己沉重的心跳,在死寂中那般清晰。
失眠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神经。每次闭上眼睛,那把廉价桃木梳的影像就无比清晰的浮现出来,梳齿间的污垢仿佛在蠕动,那几根枯黄的长发像垂死挣扎的水草。
无数个问号在黑暗中滋生、膨胀,啃噬着她的理智。她翻了个身,动作很轻,生怕惊扰了身侧沉睡的人。
林见深在她半梦半醒中早就回来,身体背对着她,呼吸均匀绵长,似乎已沉入梦乡。他身上那股熟悉的药草气息,此刻也无法带来丝毫安抚,反而让她想起旧货市场他触碰木匣时瞬间惨白的脸,想起西厢铁门前他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气息。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江婉睁大眼睛,望着头顶模糊不清的雕花,那些繁复的纹路在黑暗里扭曲变形,如同无数双窥伺的眼睛。
老宅的寂静不再仅仅是安静,它变成了一种充满压迫感的实体,挤压着她的耳膜,让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轰鸣。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丝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般的声音,毫无征兆的钻进了她的双耳。
“嚓……”
声音很轻,短促得如同错觉。像是指甲,又像是某种更坚硬的东西,极其小心的在木板上刮了一下。
江婉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她屏住呼吸,所有的感官在刹那间被提升到极致,死死锁定了声音传来的方向——西厢!
死寂重新降临。仿佛刚才那一声只是她过度紧张下产生的幻听。
是幻觉吗?是因为脑子里反复想着那把梳子和西厢禁地,产生的应激反应?江婉努力说服自己,手指却无意识的攥紧了身下的床单。
几秒钟,或者几分钟的绝对死寂后。
“嚓……嚓……”
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清晰了一点点,依旧断断续续,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干涩感。这一次,它不再是孤零零的一声,而是间隔不规律的重复着,如同黑暗中某个存在正用其僵硬的指节,一下又一下的刮擦着厚重的门板,或者……是某种更古老的木质结构。
“呜……”
紧接着,一声极其压抑的呜咽声,夹杂在刮擦声的间隙里,飘渺得如同来自另一个维度。那声音里饱含着绝望和无法言说的怨毒,瞬间穿透了厚重的墙壁,像无数根冰冷的细针,狠狠刺入江婉的耳蜗,直抵灵魂深处!
不是老鼠!不是木头变形开裂!
这声音……是活的!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江婉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薄薄的睡衣,黏腻的贴在背上。她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那声冲到喉咙的尖叫硬生生咽了回去。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一动不敢动,连眼球都不敢转动,只能僵硬的维持着侧躺的姿势,所有的感官都凝聚成一条线,死死的投向声音的来源——老宅的西厢禁地。
“嚓…呜…嚓嚓…”
声音断断续续,时隐时现,仿佛信号不良的古老电台。每一次刮擦,都像是刮在江婉紧绷的神经上;每一声呜咽,都带着直击灵魂的冰冷怨毒。
她甚至能想象出那扇厚重铁门后,某个被禁锢的活化存在,正用它扭曲的“肢体”,一遍遍刮擦着束缚它的牢笼,发出不甘且充满恨意的低语。
空气似乎变得更加凝滞,更加冰冷。那并非门窗缝隙透入的夜风,而是一种从宅院深处弥漫开来的寒意。这寒意如同有生命的触须,悄无声息的缠绕上床沿,钻进被褥,贪婪的汲取着她身上微弱的暖意。江婉裸露在被子外的脚踝和小臂,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就在这时,身侧的林见深动了一下。
不是清醒的翻身,而是沉睡中无意识的动作。他原本均匀的呼吸声似乎变得略微沉重了一些,眉头在黑暗中不易察觉的蹙紧,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即使在深沉的梦境里,他的身体也微微绷紧,手臂的肌肉线条在薄被下清晰地隆起,呈现出一种防御性的姿态。那是一种刻入骨髓的本能反应,仿佛他的灵魂即使在睡梦中,也时刻感应着来自宅邸深处那冰冷恶意的侵扰,并下意识地筑起防御。
江婉的目光从西厢的方向艰难地移开,落在丈夫绷紧的侧影上。这无声的戒备姿态,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印证了那声音并非她的幻觉,也印证了门后存在的恐怖!他守护的,是一个何等冰冷而绝望的世界?他每天深夜独自走向那扇铁门时,承受的又是怎样的压力?
“嚓……”
又是一声清晰的刮擦,如同冰冷的嘲笑,穿透黑暗传来。
林见深在睡梦中似乎感应到了这声挑衅。他放在身侧的手,几根手指极其轻微的抽搐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仿佛在睡梦中也要紧紧攥住什么无形的东西。
江婉看着他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法放松的侧脸,看着他指尖那无意识的抽搐,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冰冷的恐惧交织着涌上心头。她不敢再听下去,不敢再想下去。她猛地拉起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蒙住,蜷缩成一团。
被褥下,江婉的身体因寒冷和恐惧而无法控制的颤抖着,不知过了多久,一分钟或者一个小时,她在这种极度紧张的神经下,逐渐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