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报社的喧嚣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键盘的敲击声、电话的铃声、同事的交谈,都变成了模糊不清的背景噪音。
江婉坐在自己的格子间里,屏幕上是关于城市旧城区改造的枯燥稿件,光标在段落末尾一闪一闪,像她此刻无法聚焦的心绪,那张泛黄照片上,锦盒中那把与死亡木梳一模一样的裂纹……日以继夜的缠绕着她的神经,让眼前的现代都市都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
就在这时,电脑屏幕右下角的内部通讯软件图标急促的闪烁起来,发出无声的提示音。
江婉的心没来由的一跳,一种近乎本能的警觉瞬间惊醒了她。她点开闪烁的图标,是跑社会新闻的实习生小陈发来的消息,后面附着一个文档压缩包。
“婉姐!快看这个!刚接到的社区爆料,太邪门了!城南槐树里老小区那边出现怪事了!”
邪门?
这两个字像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江婉麻木的身躯。她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点开了那个压缩包。里面是几张手机拍摄的模糊照片,还有一段录音文件,和实习生小陈整理的文字摘要。
文字摘要的开头,就让她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爆料人:槐树里社区网格员刘芳】
【事件:群体性异常噩梦及物品异常事件】
【地点:城南槐树里小区7号楼3单元】
【核心物品:一件据称是清末民初的旧式绣花枕头】
江婉的目光死死看在“旧式绣花枕头”这几个字上!又是旧物!一股寒意顺着脊椎蜿蜒而上!
她强迫自己往下看去:
【…大概一周前开始,7号楼3单元的多户居民陆续向社区反映,开始做内容极其相似、感觉异常逼真的噩梦。梦境核心内容:在一个光线幽暗、水汽弥漫的地方,被一个看不清面容、浑身湿透、长发紧贴头皮和身体的女人疯狂追逐。梦中恐惧感极强,多次有人被惊醒时浑身冷汗,心跳加速,甚至伴有窒息感。】
【…受影响的居民目前已知有5户,共7人(包括老人、中年夫妇、年轻租客)。并非同时开始做噩梦,而是从402室的独居老人王阿婆家开始,然后像涟漪一样向楼上楼下扩散。其中202室一名中年男子反映,他连续三晚做此噩梦后,出现严重精神恍惚,前天夜里甚至发生梦游,走到阳台边缘差点翻下去,被家人及时发现拽回。401室一名年轻女租客则因长期睡眠惊悸导致神经衰弱,已请假在家休息。】
【…据最早出现症状的王阿婆讲述,噩梦是从她一周前在城南‘老周头’旧货市场淘换到那个旧绣花枕头开始的。枕头是深蓝色的缎面,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但颜色晦暗,针脚磨损严重,看着很有些年头。王阿婆觉得样式古旧,价格便宜,就买回来放在床上。结果当晚就开始做那个被湿透女人追逐的噩梦。】
【…王阿婆坚信那枕头是‘脏东西’,第二天就想把它扔掉。她特意走到两条街外的垃圾站扔了。结果第二天早上醒来,枕头又出现在她的床上!她吓坏了,又试了一次,这次让邻居帮忙扔到了更远的河边垃圾桶。结果……第三天早上,枕头依旧安然躺在她的枕边!王阿婆吓得不轻,现在不敢再扔,也不敢再用,把枕头塞进了衣柜最底层。但噩梦依旧在做,并且开始影响周围的邻居。】
【…社区和街道介入后,联系了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心理医生。医生初步判断为群体性心理暗示或‘群体性癔症’,认为是王阿婆的恐惧心理和描述影响了邻居,导致心理暗示扩散。建议移除‘刺激源’,并对受影响的居民进行心理疏导。但王阿婆的枕头无法丢弃的情况,医生无法解释,只归因于老人记忆混乱或有人恶作剧。】
文字到此结束。江婉却感觉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让她如坠冰窟!
群体性噩梦!内容相同!被湿透女人在幽暗水边追逐!
从接触旧枕头开始!
无法丢弃!扔多远都会自己回来!
医生无法解释,归为心理暗示或恶作剧?!
这模式……太熟悉了!
桃木梳带来的无水溺亡!
这绝不是心理暗示!这分明是另一件流落在外的诡物开始显露它的爪牙!它在通过梦境,无声无息的侵染、折磨、甚至可能最终……收割生命!
江婉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着,她点开了那几张模糊的手机照片。
第一张是王阿婆家的衣柜,柜门半开,在杂乱的衣物深处,隐约可见一个深蓝色的枕头一角。
第二张是枕头被拿出来后放在旧报纸上的特写。深蓝色的缎面早已失去光泽,布满霉点和无法清洗的污渍,鸳鸯戏水的图案针脚磨损严重,色彩晦暗,透着一股沉沉的死气。最令人不适的是枕头中央一大片不规则的水渍状痕迹!在模糊的照片里,那痕迹呈现出一种近乎污秽的暗褐色。
第三张照片是社区干部和心理医生上门走访时拍的,几个居民围坐在一起,脸上都带着浓重的疲惫和惊惶。王阿婆坐在中间,眼神空洞,双手无意识的捏着衣角。
她最后点开了那段录音文件,将耳机塞进耳朵。
嘈杂的背景音中,一个苍老而颤抖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和无法掩饰的恐惧:
“……就是那个枕头!邪性得很啊!买回来那天晚上,我就梦见……梦见自己在个黑乎乎的水边,到处都是雾,冷得渗人!一个女的,浑身滴滴答答往下淌水,头发糊在脸上,看不清模样,就在后面追我!追得我喘不上气啊!吓醒了一身汗,心都要跳出来了!……我晓得是它作怪,第二天赶紧扔了!扔得远远的!可它……它自己又回来了!跟长了脚一样!……塞柜子里也没用,还是梦!还连累楼上楼下的邻居都遭了殃……作孽啊!作孽!……”
录音里,老人恐惧的抽泣声断断续续。背景里似乎还有其他居民小声的附和,充满了不安。
江婉摘下耳机,指尖冰凉。耳机里老人那充满绝望的“作孽啊”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报社明亮的灯光,窗外车水马龙的喧嚣,此刻都显得如此虚假,如此遥远。就在这繁华都市的某个破旧小区里,在一个深蓝色的旧枕头上,无声张开了它的獠牙。
她的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致!又一个!又一个流落在外的恐怖之源!